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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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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用杏眼瞟了一旁的老父一眼,頗覺下言礙於啟口,但是她仍然忍不住,臉紅了一紅道:「方才大哥的話尚沒有說完呢!那位裘姑娘,她是大哥什麼……人呢?」 方言到此,卻見大康土司正自拿起茶杯,向燕青讓茶。燕青心知這雲娜要問什麼,正自心想難以解答,見大康讓茶。慌不迭舉起茶杯,向老土司朗聲道:「老伯不要客氣!不要客氣?」 聲音說得相當大,正好把雲姑娘說出的下一半話給混了過去。 雲娜鼓足了勇氣,問出這句話,卻被父親敬茶給岔了開去,再問又礙於啟齒,一時氣得鼓著小腮幫子,直生悶氣。 燕青看在眼內,心中真想笑,當時俊目向她微微一掃,歎道:「姑娘不要為愚兄之事操心,這事想必日後定會有眉目的!」 他這句話分明面上是一句好話,暗自頗有勸姑娘少管閒事之意,雲娜慧外秀中,焉有聽不懂他這句話的道理,一時黯然低下了頭。 無限的心事,在她的心眼裡起伏著,那兩汪多情的眼淚,卻不禁在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中,轉呀轉呀,就是差一點沒淌出來。 燕青見她這一傷感,粉頸低垂。雙頰緋紅,那蘊在雙目中未流出的淚,就像荷花含露,珠滾玉盤也似,不由也怦然心動,英雄氣短,自然難免兒女情長,他這種憐花惜玉之心一起,日後卻為他自己帶來了無限傷懷,幾至於飲恨終身。 燕青此時見狀,心中一軟,不由微微笑道:「姑娘愛人之愛,愁人之愁,如此俠女心襟,令愚兄好不感懷!」 雲娜本自憶景傷情,聞得燕青這兩句話,一時由不住傷懷盡去。 本來嘛,話是開心的鑰匙,余燕青這兩句話一說,那初涉「情」場的雲娜,不由芳心大釋。 那汪多情淚,只是轉呀轉呀的,這會卻不見了,在她那蘋果也似的小臉上,如春蕾開綻也似的,浮起了淺淺的一雙酒窩兒,可不是,她又笑了! 老土司在女兒說話以至於低頭傷感之時,他始終沒說一句話,可是他卻能瞭解女兒傷感的原因。他那雙深陷在目眶以內的眸子,從一開始,就如冷箭也似的射進了女兒的心。 他知道自己這個倔強的女兒,今天才真正的心有所屬了! 同時他更感到,余燕青是一個非常穩重正派的少年,無論談吐人品,都是上等,自己正愁女兒一天天大了,這苗疆村夫野男,豈能匹配女兒終生之事而煩惱,卻在此時走來了這多情傷懷的余燕青。 老土司往昔閱人多矣,他自信自己這雙老眼,如果不花的話,那麼眼前這個少年,正是自己理想的佳婿,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設法處成此事。 渺小的人啊!渺小的燕青啊,即使你自命為一世奇俠,可是你對於「感情」這兩個字的認識,又是如何呢? 記得有位西洋哲學家說過,他說:「在一聲消失的愛情最後一聲歎息裡,聽到了一個新生的戀愛音節,那是極具愉快的一件事,正如看完落日的餘暉,再回過頭來看天邊複出的明月一樣……」 余燕青就是這麼一個人,雖然他一千個一萬個忠於他的愛人,忠於他的諾言,但是「感情」之發生,直如奔雷飛電,那就如同氫與氧的結合而成水是一樣的,你不可能事先去預料,更不可去加以防範,因為你完全是處於被動的地位,那麼什麼才是主動呢?告訴你,那是「感情」。 余燕青在雲娜的笑容裡,感到全身精神振奮,真的!這是奇跡。 這個少年人,自從離開了蝶仙之後,他已久嘗了失戀滋味,風餐露宿,飲馬江湖,他所缺少的,正是像雲娜這種可愛姑娘的關懷與笑…… 哥德說:「如果得不到所愛者的微笑,那麼你說,人生又為了什麼呢?」 雖然眼前說雲娜是燕青的所愛者,還太早了一點,但一點點小小的是非,都象徵著未來的趨示。 雲娜用充滿了「領情」與「會心」的眼波,向燕青傳遞了她的感情,而那年青的俠士,也自收受了。 老土司搓了搓手,咳了一聲。的確!在這種場合裡,這老人是太多餘了。 但是他是一個人,一個會動的人,又怎麼能叫他不說話呢? 他說話了,他說:「大概晚飯快準備好了吧!我還是去看看去。」 果然他已發現到,自己應該怎麼去做了,可是當他瘦長的胴體,方一站起之時,軟簾掀處,那個年青的苗女已款款而入。 她向主人彎腰說出了晚餐齊備的消息,老土司遂轉頭向著燕青笑道:「苗疆野域,無以饗客,余先生有不慣處,尚請明言才好!」 燕青寒暄了幾句,從位上站起,雲娜也隨後跟上。當時,老土司在前,燕青居中,雲娜殿后,一行三人魚貫的穿出了暖廳。 燕青才看清了,這所老土司的私邸,十分闊綽,尤其建築得十分宏偉。 暖廳之外,是垂著紫紅幔簾的六角形飯廳,所異于漢人者,是這飯廳之中,所列置的不是八仙餐桌,而是一座紅石砌就的火灶。 這座石灶,砌起有三尺高下,作圓形,臺上繞著一圈鋼絲骨架。 爐中熊熊的松枝,正劈劈拍拍的燃燒著,因為有松子的關係,全室非但沒有一絲煙火之味,卻散佈著陣陣幽香,也沒有黑煙上薰。 在鋼架旁邊,置著三張軟椅,另有一石案,十分光華,案上有小玉盤各八。 內中分置洗剖好了的各種家禽,另有牛、鹿、野豬等各色野味,俱都切得大小適中,有長錐形鋼又數把,鑄有紅木把柄。 另有五大缽,分置醬、油、酸、薑、辣五味,供人自行塗抹烤食之。 老土司微微一笑道:「苗族中四季全是烤食,不像中原漢族,尚分熱炒涼拌,余先生如認不慣,老夫另差人換以漢族食物如何?」 燕青忙笑道:「晚生最喜烤食,這已太好!」 雲娜只是抿嘴而笑,此時老土司由苗女手中接過了鋼叉,燕青和雲娜也各自接過,分別由案上盆中,插取自己所喜禽畜,在鋼絲架上烘烤,待已呈焦狀,再分以缽中佐料抹塗掃之。 如此一會,油脂騰芳,滴在松枝火中,劈劈啪啪作響,一旁二苗女,不時以松枝往火中徐徐加之,少頃各人手中肉食已熟。 有侍者送上玉盤,盤中另有小形刀叉一份,頗似今日之西餐食具。 燕青正暗想,苗人多喜飲酒,不知他們是不是也有此習? 正自思念,老土司已笑問道:「余先生如不見外,少飲一二杯本族所釀的麥酒如何?保險不較你們中原所釀少差!」 燕青方想客氣幾句,一旁苗女早已由內室取來一個白瓷小壇,分在二人面前,各斟了一杯。 雲娜只少少倒了半杯,燕青見酒色純白,直如清水一般,但酒芳上薰鼻樑,知道酒性必烈且醇,當時正想舉杯先敬主人一杯。卻見雲娜離座款款而起,玉手持杯巧笑倩然的道:「小妹多謝余大哥救命之恩,恭敬大哥一杯!」 燕青忙道:「愚兄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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