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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

  蝶仙隨千面姥轉回苗疆的第三年,一個深秋的日子裡,寒山寺外,出現了一頭小黑驢,驢背之上,坐著一個身著黑綢長衫的矮小老人。

  在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光裡,這老人頭上依然戴著一頂寬沿的大草帽,帽邊都已垂到了他的眼睛。

  他只是抬頭看著,一任那小黑驢直向寺門走去,他腦中不停的在想:「皇天在上,保佑她這一次不再走了吧!我找得她太苦了!」

  他用手摸了摸耳邊的短髮,此時都已成了白雪的顏色,他喘息著歎道:「唉!我是老了,不行了!看樣子,我是要輸在那年青人的手下了!」

  漸漸小黑驢行到了寒山寺的寺門,這矮小的老人翻身下了小驢,他抬頭看了看寺頂上的三個金字:「寒山寺」

  心中想:這一次是不會錯了。

  想著就把小驢先拴好在門外一株小樹之上,這才舉步而入。

  寺簷之下,一個老婆婆正在縫著衣服,見了矮老人不由一怔,遂站起身笑道:「老先生,你是燒香來的?還是……?」

  老人心中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暗暗念道:「唉!我真老了,要不然人家為什麼叫我老先生呢?」

  想著不由含笑,點了點頭道:「請問,有一位姑娘,是不是住在這寺裡面?」

  這香火婆子不由皺著眉頭,抬頭發怔。老人又解釋道:「是一個年紀青青的姑娘,還帶了一個小孩……」

  這香火婆子不由啊了一聲,老人臉色立刻變得興奮起來。可是那香火婆子卻走進了一步,興奮地道:「我知道,是一個挺漂亮的姑娘,騎馬的姑娘是不是?」

  老人只是連連的點著頭,因為他太興奮了。可是,那香火婆子最後卻長歎了一口氣道:「早就走了!……走了有三年了!」

  老人頓時臉色一陣蒼白,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差一點坐倒在地,他張大了雙眼,癡癡地問道:「她……她走了?她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香火婆子見狀,不由奇怪的眨了幾下眼,才道:「到什麼地方我可不清楚,不過我知道是跟秦七婆婆走的!」

  這矮小老人聽後,不由更是一怔,他張大了嘴道:「秦七婆婆?是哪個秦七婆婆?」

  香火婆子見狀,心中不由大感奇怪,當時眨了一下眼道:「秦七婆婆不就是秦七婆婆嗎?還有好幾個秦七婆婆呀?」

  矮老人遂又問道:「你說是千面姥秦瑛?」

  香火婆子怔了一下道:「什麼千面姥秦瑛?我就知道她是七婆婆!」

  這矮小老人不由急道:「我問你,這老婆婆是不是非常愛喝酒?」

  香火婆子立刻咧口笑道:「咦?你怎麼知道?可不是,她每天非要喝得爛醉如泥不可!」

  矮老人立刻垂頭喪氣地歎了一口氣,自語道:「果然是她了!蝶仙竟會隨她而去了!」

  想著,不由點了點頭,滿面戚容地道:「不錯!我認識她。我再問你,這老婆婆是不是穿一身紅衣服,用一根拐杖走路?」

  香火婆子咧口笑道:「不錯!就是她。」

  矮老人長歎了一口氣,轉身就走了,他走到樹下,把小驢子解下,無精打采地又翻上了驢背,腦中卻不由在想:「她們是去苗疆了……秦瑛一向是住在苗疆的……」

  於是夕陽的影子,慢慢把他拉長,須臾,就失去了他的蹤影了。

  十天之後,有一個年青人,又出現在寒山寺,他也是去找蝶仙,可是所得到的回音,依然是令他失望。他也去了,這個年青人,留下他的名字是「余燕青」。

  聞繼天和余燕青,這對癡情的人,一方面為了追隨他們所愛的人,另一方面卻是為彼此的誓言所督促,他們誰也不肯向對方服輸,終於釀成了日後斷腸悲情的一幕,我們暫且先不去提它吧!

  筆者現在再回過筆來,談一談本書未來的主角,那可憐遠離父母的孝天吧!

  那一夜,他正在濃睡之中,只覺得全身一麻,往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轉之時,只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個人背在背後,上下顛伏地行著。冷冷的夜風吹得他直打冷戰,由不住出聲叫道:「是誰呀……誰在背著我?」

  可是那人只是頻頻地喘息著,並不回答孝天的話,孝天是一個個性極強的孩子,心中雖是害怕到了極點,可是他依然忍著不哭出來。

  他低頭看看這人的背,只可看出,是一個又黑又瘦的道人,同時鼻中聞出一陣極濃的血腥味道,再一仔細看,敢情這道人,整個上臂都是在鮮血淋漓之中。

  孝天自出生以來,何曾見過這個?不由嚇得大叫了一聲道:「伯伯,你流血了!」

  這道人鼻中哼了一聲,由他喘息的聲音裡,可判出他跑了不少的路了。

  同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自己不能在六個時辰之內,趕到一處地方求醫,那麼自己的命,勢將是保不住了。

  原來這人魔徐道子,在驚慌失措之下,連中了裘蝶仙劍鏢之傷,還有千面姥秦瑛的白骨勾魂爪,乍看起來,雖都是些外傷,至多消耗些精血而已。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裘蝶仙那一棗核鏢,無巧不巧正傷中了自己全身的命穴之一的「鳳眼穴」。

  大凡武功到了極點的階段之時,全身各處穴門,都可自行封閉,只是要在全身三十六處大穴之中,覓一處穴道為命穴。

  這命穴也就是他本身的要害了,也是全身最弱的一處了,關係著本身整個的內功關鍵,只要少有傷害,重則廢命,輕則亦得落個殘廢。

  裘蝶仙這一鏢,無意之間,竟有一半傷在了這「風眼穴」的穴眼風上,就算這人魔徐道子,再是武功高人一等,到了此時,他也不能不驚魂出竅了。

  於是再三思索之下,在這黃山右側,有一處「落風磐」,那裡住著自己一個多年未見的師叔,人稱鬼見愁谷晨。如果能找到此人,那麼自己的命,可就算是保住了。

  只是這鬼見愁谷晨,如今已是九十左右的人了,江湖上失去這個老怪物的蹤影,少說也有二十年了。

  人魔徐道子,還是數十年前,會同二師兄瞽叟譚曉非,前來見過此人一次,可是如今事過數十年了,真還不知他到底在也不在了。

  不過人到生死關頭,也只有一試了,徐道子他自己知道,自己這種重傷,除了這鬼見愁谷晨,如肯破格以他那「十焰神指」為自己啟出暗器,保住本身真陽,尚能活命外,其它可以說絲毫沒有辦法了。

  所以,他不惜連夜背著孝天,翻越群山亂石,施出全身所有的輕功內勁,真如同電閃星馳似的,足足跑了有兩個時辰。

  他本來已血流過多了,如今這一運功施勁,整個衣衫,已全為血跡染透了。

  而孝天,本是被點了穴在他背後,可是徐道子這一疾馳顛伏,再為子夜的冷風一吹,竟漸漸解開了穴道,而蘇醒了過來。

  人魔徐道子,本來心中對這孩子,絲毫也沒有好感,更因為自己身上的傷,又全是這孩子的母親所傷,自然連帶也恨上了這孩子。

  只是他此時身負重傷之下,又不願多費唇舌,消耗元力,所以只是一路縱竄著,一句也不回答這孩子的話。

  孝天只覺得這道人竄縱之間,自己在他背後,就好像騰雲駕霧也似的,奇快無比。

  他幼負奇稟,膽力過人,此時這道人既未傷害自己,只是背著自己飛馳,起初他心中還感到微微有些害怕。可是,時候一久,他膽子也就大了,尤其是道人這一身武功,更令他小小的心靈中,存下了一種極大的欽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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