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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這秦七婆婆,此時運用著一雙瘦爪,把滿頭的白髮纏成了一個發卷,緩緩的下了床,把那盆酒,輕輕的端在了幾上,這才一旋赤體,又躍至那土坑之中,接著又把泥土堆擁按下。

  依然像昨天一樣的閉了雙目,少頃開目,用丹田之力,又重新把按下的泥湧出身外。

  似如此幾次以後,又是通體汗下,蝶仙此時隱隱見她雙目中射出興奮的光,卻聽得她錯齒出聲地喃喃念道:「老雜毛……我這『戌土九轉神功』,已在旦夕就可練成了……你等著我吧……」

  她說著話,牙齒錯得哢哢直響,裘蝶仙不由驚嚇得瞠目結舌,暗想道:「原來她這麼苦練這種功夫,竟是欲以對付一個極厲害的仇家……」

  看她這種痛恨疾惡的樣子,定是和那仇家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以她這麼一身奇功,竟還不是那仇人對手,看來這人更是不同凡響了。

  思念之間,卻見那秦七婆婆,愈說愈氣,滿頭鶴髮一陣聳動,若非事先被她纏成了團,此時定必會根根倒豎起來。

  練功者須要心平氣和,心緒一煩亂,什麼功夫都別想再練成功,故此這秦七婆婆一番盛怒之下,再施功逼土,卻就不如方才那麼如意了。

  不得已,她只好重新閉目養神,半盞茶後,才見她睜開了眼睛,正當她再施真力將周身泥土逼出的一刹那,忽然一陣清風,吱吱的一聲密響。

  蝶仙就見她室中,那扇離著地面極高的小竹窗,忽然被風突然吹得洞開。

  就在那秦七婆婆和蝶仙同時驚疑之下,就聽見喋喋的一陣怪笑。

  跟著眼前人影一閃,直同怪鳥也似的在視窗閃進一個道人。

  這道人一身玄色道袍,又長又肥,幾乎已快把雙腳都蓋住了,頭戴著一頂裡外七星的道冠。

  一顆怪頭又瘦又小,面色黝黑,下額留著一縷三菱半須,那雙深窪的雙瞳,大小僅如黃豆,偶一開合,射出碧森森的兩道奇光。

  這道人偌大的身形,那窗口卻大小僅有二尺見方,卻不知他怎麼進來的。

  此時竟是彎腰坐在窗沿之上,面正朝著埋入土中一半的秦七婆婆,目光中閃出青濛濛的兩道碧光,看樣子真是淩厲已極。

  秦七婆婆此時赤身露體,又當所練「戌土神功」正到了要緊的關頭,萬萬沒有料到,竟會在此時突然會有人闖了進來。

  驚魂之下,朝這人打量,不由嚇得臉上陡然變色,口中只道了聲:「你……」

  那道人喋喋一陣怪笑,聲如夜梟,用細長的瘦臂一指秦七婆婆道:「老丐婆……我找得你好苦……卻想不到你居然會找到了這麼一個好地方……」

  說著又是仰天一陣怪笑,那聲音聽來刺耳已極,幸虧這是一座後院,離著前殿甚遠,否則,這種笑聲,定能把這廟中所有的人都給嚇醒。

  那秦七婆婆,此時已嚇得面無人色,見她環臂遮住自己赤裸的上體,冷笑著對那突然現身的道人道:「徐道子……你……好!你竟找了來……你先出去,我馬上會你便了……」

  不想那被稱為徐道子的道人,忽然喋喋一笑,目射凶光地道:「老丐婆,你可想錯了,想叫我出去,你再想偷跑,那你真是做夢……」

  說著又是一聲冷笑,口沫橫飛地道:「我還料不到,幾年不見,你居然練起『戌土神功』來了……想必是預備來對付貧道了……」

  說著又是哈哈一陣大笑,二臂一按,已由那視窗,輕如一片落葉也似的飄身而下。

  秦七婆婆不由連羞帶急,瘦爪揚處,已擲出一把泥土,可別小瞧了這一把碎土,由秦七婆婆手中擲出,可就非比尋常了。

  這一把碎土一出手,就像一支箭也似的,成一串電閃一逝而過,直往這道人喉下「天空穴」疾射而來。

  就見這徐道子一陣怪笑道:「刁蟲小技,也敢傷人!」

  說著話袍袖微展,已把飛來的那一把黃土,收入了袖中,遂見他冷袖著雙手,站立在秦七婆婆身前不及一丈,喋喋的啞語道:「秦瑛!三十年前的舊惡,你固然是夫死子斃,可是我徐道子何嘗不是落了個殘廢……卻不料你卻仍心懷叵險,明知我赤陽神功你萬萬不敵,卻隱居至此,偷習此戌土真功,想以此克制於我……」

  說著目露凶光,又是喋喋一陣怪笑,戮指厲語道:「可是你卻太不巧了……卻在你將成功的數十天以前,為我所闖破。秦瑛!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徐道子一說話,裘蝶仙在隔室聽得是句句驚心,首先她知道了那秦七婆婆的本名竟是叫做秦瑛。

  自己自小就聽師父說過,武林中有這麼一位離奇的人物,姓秦名瑛,外號人稱千面姥,有一身驚人的奇功,卻不料竟會是此人!

  再者這突然現身的道人,雖然自己對「徐道子」這三字不大清楚,可是由他那一隻傷腿,和這份怪頭上判來,極像是武林中傳說的北天山上的一位極為難纏的魔頭,人俱叫之以「人魔」的怪人。

  要是自己猜測不錯的話,那麼今夜這兩個武林中無獨有偶的一雙怪人湊在了一塊,那就可不敢設想了。

  此時徐道人這一番活說畢,那千面老秦瑛不由面如死灰,喟然長歎了一口氣道:「徐道子,虧你還是散清教下之人,如有話容我穿好衣服再說不遲,我秦瑛戌土神功雖差在旦夕未成,可也就不見得怕了你……」

  這道人往空呸了一聲道:「老丐婆!你還當你是黃花少女呀?你也不自己照照,就憑你這份醜相,本真人還會對你起什麼邪念,你真是恬不知恥了……」

  其實這道人,確實已窺見千面姥秦瑛戌土神功雖未成,已有了八分火候,容她穿衣出來之後,自己還真沒有一定把握可以勝她。

  他知道秦瑛一生要強要名,絕不可能赤身和自己動手,再者她此時練功,已把元氣消耗了十之七八,自己此時若除她,簡直可說易如反掌。

  這道人因思念到以上兩點因素,不由殺機頓起,哪裡還肯聽千面姥之言,此時已一步步逼了上來。

  千面姥此時連羞帶急之下,自知大勢已去,以此時此情,萬萬是逃不開這狠毒道人之手了。

  可是她又焉肯容這道人,如此容易得手,當時見徐道子一步步向自己逼進,不由閉口不再言語。

  那雙盛怒的眸子,此時開成一縫,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這道人。

  徐道子本已步步逼進,此時見狀,不由嘿嘿一陣冷笑,一連後退了三四步,以沙啞的語音道:「秦瑛!你還要作困獸之爭麼?哈哈!我看算了吧!」

  他用手一指千面姥,恨聲道:「我告訴你,你要是識相些,乘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本真人因念你修為不易,決不使你受罪,定給你一個痛快,事後就把你掩埋在你自己先挖好的這個洞中,否則,嘿嘿……」

  他抖笑了幾聲,閃著那雙綠光炯炯的鼠目道:那可是你自己找罪受了,我要不能用真陽神功,把你周身骨髓都煉化,我就不配稱作人魔了!」

  蝶仙不由在隔室打了個冷戰,暗忖:「果然是這個魔頭,看來那千面姥,今夜決難逃開這個魔頭之手了……」

  她忽然想到,這千面姥秦瑛如果就這麼死了,那也實在太冤屈了。

  而且她心中,本先就對這千面姥有許多好感,此時見狀,不由一時憂心如焚,她不由暗暗自己叫著自己的名字道:「蝶仙呀!蝶仙!你如果眼見這千面姥死於這人魔徐道子之手,而不加以援手,那你是枉稱俠義道中的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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