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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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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在被外的那一對雪腕,就像是洗淨的蓮藕也似的,那麼美,那麼甜,那麼酥酥地…… 她那麼恬靜的睡著,呼吸著……床前的老人,竟不由自主地淌下了淚,他不由想著:「她是天上的嫦娥,我哪兒配?」 他用抖顫的手,將那張紙條,輕輕放在了蝶仙枕下,正想反身而去。 忽然—— 忽然他覺得眼前一亮,他看見一個東西,一個黑黑的小東西,正寧謐的睡在蝶仙身旁。那是一個人,一個嬰兒,老人幾乎變得瘋狂了,若非是他想到了現在的立場,定會撲上前,抱起這條小生命,因為那正是他的骨肉。 他癡癡地駐立帳前,隔著帳子,那雙如電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嬰兒的臉。 那幼小的鼻口眉目之間,蘊含著挺勁的生命之力,雷鳴子已判出,這孩子的未來,定有一番超人的成就,他竟忍不住單手揭開了帳子。 當他的大頭才一伸進蚊帳之內,月光正由窗口穿進了帳子,帳內的她和他,兩個相對的面首,是多麼強烈的一個對比啊! 他俯首細看著嬰兒,目光中充滿喜悅之色,他知道嬰兒這身皮膚,先典上曾謂及過,那叫做「玄胎衣」,並不是永久性的。 只需自己配製幾種草藥,日夕與以擦浸,不出三月,定可還其本來面目。 嬰兒有完好的臉盤,就像床上的姑娘一樣的,口鼻耳目之間,象徵著來日的英俊不凡! 雷鳴子看到此,不由低下了頭,輕輕的在那嬰兒臉上吻了一吻,就把頭收回來了。 當他又以前法,將身形縮成一團,自窗中翻出以後,明月已到了一邊的樹梢。 他覺得辦了一件稱心的事,再沒有任何時間的心情,能比他今夜更高興了。 這位曾經叱吒江湖的一代奇人,身形一展開,就似驚雷駭電,一路縱騰,倏起倏落,霎時之間,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第二章 倩女離魂 一個天將透曙的清晨,東方才微微有些魚肚白色,大多數的人,此時尚在好夢方酣,然而——已經有人起來了,一個老人起來了…… 他匆匆忙忙的在這條小路上行著,不時左顧右盼,足下加勁的行著,顯然他是有一件非常急的事,使他不得不如此急趕著。 當他蹌踉的腳步爬上了這座高峰之後,已喘成一片,抬起頭看一看,莫干山峰白雲如帶,他不由歎了一口氣道:「行了……就把他丟在這裡吧,這裡沒有一個人,誰也不會知道的……」 於是他將手中的小竹籃打開看了看,籃中竟蜷睡著一個混身漆黑的小孩,雖經過這沿途奔行,這孩子卻依然是那麼平靜,他用他那只小又亮的眼睛,注視著眼前這老人。 遠處傳來一聲清晰的雞鳴——裘功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這證明天不久就要大亮了……「我還要在天亮以前,要趕回家中,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想著他不由更變得戰瑟了,忽然他把心一狠,想道:「這孩子既是感天而生,又如此怪像,分明是妖孽投胎,女兒生下如此怪嬰,若傳將出去,我裘門世代清白,將為此子敗壞盡淨……」 「此乃你投錯了娘胎,可怪不得我裘功狠心,小雜種,你去吧!」 說著話,這裘功猛然由地下提起那小竹籃,正欲用勁向崖下扔去,忽然,淩空一聲怪嘯道:「手下留人!老狗你敢!」 裘功籃已出手,猛覺一股絕大的勁風撲面而來,模糊中但見一黑影墜空而下。 裘功被那股勁風逼得立足不住,一連倒翻了好幾個斤斗,站起身體不敢再往上看,不由連滾帶爬而下…… 不言這裘老翰林狼狽情形,且說那只被裘功驚慌中擲出了手的籃子,眼看已往崖下墜去,忽然淩空長嘯著墜下一條極快的人影。 這人就空伸臂,於千鈞一髮之間,正抓住了那下墜的籃柄,在空中挺腰作勢,活似亮脊金鯉,只往上一挺,就空彈起丈許高下,驚魂一霎之間,就見他單臂借力峭上,向上一弓一彈,連人帶籃,「嗖!」地一聲,已竄上了壁邊之上。 這人站定身形後,歎了口氣道:「好險!晚來一步什麼都完了……」 黎明的曙光正照著這突來怪人的臉,這人竟是一個不滿三尺的大頭老人! 籃中傳出孩子清亮的哭聲,這位一世怪傑,武林中聞名喪膽的雷鳴子,至此竟也動了父子天性,聽著這孩子的哭聲,他的心也跟著碎了! 他把孩子由籃中取出,抱在臂彎裡,這孩子竟停了哭聲,睜著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他,雷鳴子不由重新現出了笑容。 他想著:「現在孩子是我的了……我要把他好好教養成人,只是……」 雷鳴子想到此,不由又歎了一口氣,他又何嘗不知道,裘蝶仙恨自己已入骨,今生是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的了,然而——雷鳴子自從和那少女,有了如此一段孽緣邂逅之後,竟自動了數十年如同止水的性念,裘蝶仙的影子,已牢牢的種在他的印象中,剔之不去,揮之不離,他竟深深的陷於苦惱失戀中…… 雷鳴子想著這段孽緣,一時淚如雨下,懷中的小生命又開始啼哭了,老人不由暫時止住了悲愴的情緒,他知道孩子是餓了。 這是一個難題,如此深山野洞之中,何處去給他找到奶汁來喂他? 這麼一想,雷鳴子不由打了個寒噤,忽然遠處一聲怪鳴,雷鳴子不由抬頭一看,見是一隻黑角灰毛的大羚羊,正自由一方怪石之上,覓路下竄,它腹下垂著彭膨膨的乳房,老人不由心中一動,暗忖:「我不如將這只羚羊活捉了回去,每日令它喂這嬰兒,豈不是一件絕妙之事!」 想著他身形毫不遲豫,一連三個起落,已縱至那母羊身側,持掌就向羚羊角上抓去。 但是他可錯估了這東西的厲害,這種羚羊生性極野,性情兇暴已極,差一點的虎豹,它也是不懼,頂頭雙角更是其硬無比,無堅不摧。 此時猝然見及這老人,向自己遞掌就抓,如何肯容得,一聲厲鳴,頸項向下一低,雷鳴子單爪抓空,那畜牲猛然向前一拱腰,直往雷鳴子背後猛襲了過來。 雷鳴子不由低叱了聲:「好畜牲!」 那似皮球也似的矮身子,猛然向上一躍,母羊那一角,卻巧不巧,克嚓一聲,撞在了一方青石之上,那麼堅硬的石質,竟吃它這一角,撞成了五六寸深的兩個石洞,一時灰飛石揚,聲勢卻也是嚇人。 奈何它卻太已低估了敵人,這一看未撞著老人,遂覺背上一沉,敢情那矮小老人竟已落在了它的背上,不由一聲怒嘯,一跳丈許,連路顛甩,但背上老人卻像是被漿糊粘在了背上似的,一任這羚羊竄山越澗,彈跳顛抖,竟不能把背上的老人移動分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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