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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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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陣清脆的啼聲,使她急速的睜開了雙目,無辜的嬰兒,開始向母親的冷謨抗議,他舞動著那雙小手,亮晶晶的淚水,由他那漆黑的小臉上滑下來。 蝶仙看到此,竟也硬不下手,口中叫了聲:「嬌兒啊……」 一把已把這嬰兒攬入懷中,她覺得嬰兒不停的以頭在自己懷中拱動著,口中哇哇嬌啼,像是期待著什麼似的。 蝶仙不由霎時飛紅了臉,看著懷中的他,一陣眼熱,竟自又流下淚來,口中歎了聲:「冤家……」 就手解開了上衣,嬰兒已竄頭而入,當他那溫潤的小口,在自己乳頭上吮吸著,這位害羞的姑娘,幾乎連眼都不敢睜,她初次的領受是癢癢地,並且有些痛。 少頃宅內已驚動了,不少丫環都湧到她房中,於是整個宅內都傳開了。 蝶仙因自幼失母,由父親教養長大,裘功老翰林雖納了四房妾,但都無嗣。 此時蝶仙產子的話,很快的傳人他耳中,他驚慌失神地忙跑到蝶仙房中,耳中已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之聲。 當他用力推開房門之時,卻首先接觸到女兒那雙驚恐的眼神,父女相對怔然。 蝶仙泣叫了聲:「爸爸……」 老翰林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不要難受了,這是你的命……」 說著走近蝶仙身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外孫,不看還好,這一看不由雙睛一陣直冒金星,心中暗暗叫了聲:「這真是一個怪物……」 他青著臉看著這嬰兒不發一語,胸中卻在想著:「這孩子我們裘家決不能要……」 他正想把這話告訴女兒,忽然他發現女兒正低頭看著那嬰兒,目光竟似含著無比的憐愛之色,他不由突然涼了一半,到口的話竟強行忍住。 當時在女兒房中耽了一會,略為安置了丫環一下,叫她們好好侍候著小姐,說完了話寒臉而去。 裘蝶仙何嘗不知父親此時的心境,待父親走後,她由不得又流了不少的淚,低頭又見懷中的嬰兒,一身皮膚竟是墨一樣黑。 一時不由恨到極處,眼中流淚,口中卻道了聲:「不是你這小畜生,害苦了我了!」 說著用手在他那漆黑的皮膚上捏了一把,忍氣把他往床邊上一丟。 這小傢伙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這幾聲哭,卻又使得蝶仙心軟了,正是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蝶仙只好又歎了口氣,把這小冤家抱至懷中,那孩子也真乖,只要蝶仙一抱起他就自然不哭了,只是以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看著他母親,嘴角蕩起無比的笑意。 就在她母子對依的時候,裘府大門口,正徘徊著一個矮小的老人。 他依身身著黑袍,頭上戴著大斗笠,不時地長籲短歎著。 偶爾門前沒人時,這老人就把那只僅存的耳朵,貼近門邊,似用心地向裡面靜聽著。 忽然由府內,傳出一陣清楚的嬰兒啼聲,老人不由興奮得跳了起來。 他瘋狂地竄入門外相對的林中,在林內他縱聲大笑,一雙瘦臂禁不住向空狂舞著,口中唾液滴灑不已,他用著激動的聲音道:「天啊……我雷鳴子果然有後了,有兒子了……」 他又像瘋狂也似地狂笑著,遂語道:「裘姑娘……你太好了……你為我生了一個兒子,你……你是我的恩人……」 說著這怪人竟面向那所巨宅跪下了,他興奮得流下了眼淚。 他再次以泣抖的聲音道:「皇天在上……從今以後,我雷鳴子就是裘姑娘你的奴隸……我是你的僕人……我將毫無代價的為你服務,裘姑娘……」 他流著眼淚又道:「裘姑娘,為了報答你的恩,我願為你死……」 在這暮晨的荒山中,這一代俠宗,竟自痛哭失聲,泫然淚下。 他用他那大如小車輪也似的頭,在地上撞著,喃喃又自語道:「裘姑娘!你回到我身邊吧……我多麼愛你啊……每天我只要能看到你,那怕是一眼也夠了……姑娘!你聽到了我的聲音麼?」 忽然他又想到了那孩子,不由興奮得一跳而起,向空舞著瘦爪道:「孩子是我的……天啊!你們可知道?」 「你們可知道,我雷鳴子有了兒子了……我有兒子了……哈哈……」 「我要使他在武林中揚眉吐氣,我要把我這一身好本事都傳授給他……」 他邊說邊笑著,直向山的深處跑去,那裡有一所石屋,就是他的家! 多少日子以來,每到清晨或黃昏,他總是由山頂偷偷潛下,徘徊在裘府的門前…… 可是一天又一天,從沒有孩子的哭聲,於是他也是一天又一天的失望而歸。 有幾次他大膽的竄入裘府以內,可是他沒有勇氣,再去蝶仙的房外窺視。 在這位純真的姑娘之前,他仿佛覺得自己太卑鄙,太渺小了…… 於是他也只好含淚而歸。 卻不料今日,他真的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他人就像瘋狂一樣的跑回他那石室之中,整整的一天,他的心都縈繞在錯綜的思念之中。 午夜的明月,照得莫干山上一片樹林,都像是灑了一片霧也似的。 夜——是那麼黑,那麼靜,它包含了一部分的甜蜜,卻也包含了太多的罪惡! 在裘府的寬大院落之內,一片冷寂,除了偶爾的秋風,戰瑟著院中的梧桐唰唰作響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的亂囂之音。 忽然在一所閣樓上,一扇房門「吱啞」的一聲被推開了,閃出了一個高瘦的人影。 此時明爽的月光,正照耀著他的臉,令你很奇怪,因為他正是這所宅院的主人,裘功老翰林。 他在自己的房子裡,為何還要如此鬼鬼祟祟,這真是令人不解了…… 看吧!現在他正輕輕的邁著步子,不時的左顧右盼,生怕為外人發現,顯然他是去作一件陰謀。 他小心輕快地繞過一所花廳,月光正拉長了他的影子。他只穿著一身肥大的睡衣,如此寒夜,意欲何為? 他的臉在月光之下,顯得很陰沉,眉頭深深的皺著,煞是怕人。 如果你是一個心懷坦率的人,我相信你不會有這種表情,只有心懷陰謀的人,才會有這種表情,因為良心先就在譴責著他自己,使他表情木然。 他輕輕地又走過一條走廊,不由腳步放得慢了,他的臉開始紅了,心也發抖。 他站在廊下,自己互握著雙手,傳出清晰的格格一陣骨響,他腦中想:「我真的要這麼做麼?……天啊!」 「我必需要扼死這嬰兒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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