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冬眠先生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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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冰河驚屍變 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老馬。 這個人,外號叫「包打聽」。人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正好相反,專門「無事生非」,小事化大,大事滿天飛。 就拿眼前這件事來說吧,總共不過個把時辰,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無人不知,盡人皆曉了。 「屍體」是在老龍潭發現的。 死人誰都見過,可是像眼前這種死人,硬是沒人見過。 莫怪乎上了七十的劉鄉約,也摸著胸前的一絡白鬍子,頻頻地搖頭歎息,不住地嘖嘖稱奇。 人是越聚越多。 燈籠,火把,裡三層,外三層,人是黑壓壓的一大片,就連歷年的趕廟會,前一陣子的舞火龍也沒這麼熱鬧! 燈光、火光圍繞著老龍潭,把這塊地方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屍體直直地躺在潭子裡。 不是躺在水裡。 躺在冰裡。 交冬數九的寒天,可真是一股子冷勁兒,老龍潭的水早在一月以前就凍上冰了。 老馬是「兩河冰坊」的二東家,每年這個時候,他都要到老龍潭來看看冰,算計結了多厚,好在開春前後鑿上一些冰塊,運到窖裡去,等到一交暑,他收的這些冰可就值大錢了。 他就是因為這個才致富的! 想不到這一次卻會遇見這種怪事。 在上千對眼睛的盯視之下,只怕他以後再想動這些冰的念頭可就不靈了。 老龍潭的水到底有多深,眾說紛壇,有人說三丈,有人說十丈,還有人說沒底兒,最絕的是還有一個酸秀才,這老小子硬說潭裡有條大龍,每到春雨黃梅時節,這條龍都會升出水面吞雲吐霧一番。 閒話是閒人說出來的。 儘管是朔風凜冽,凍得人牙齦子打顫,可是人還是越聚越多。 大夥耐心地在等著。 等著看府台大人的親臨驗屍! 府台大人姓李,官印吉林,原是「南樂」縣令,因為有清聲,新近才高升的。 人命關天的事,當然不能馬虎。 早先府裡的老捕頭張方帶了十幾個人來,往四周一站,插上了幾杆高挑官燈,大家就知道有好戲可以看了,所以才越聚越多,捨不得離開。 張捕頭在潭邊新架了四盞孔明燈,燈光直接照向冰內屍身,大家才更能洞悉入微。 死者好一副怪模樣——四十二三的年歲,瘦高瘦高的個頭兒,尖白臉,一頭黑髮,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平平地貼在前額上,那樣子像大閨女剪的「劉海」式樣差不多。 這種天,人人都是一身大棉襖,有錢的都穿的是皮統子,這傢伙卻是一身素白綢子的兩截褲褂.肥肥大大的,最顯眼的卻是前襟上那一排金光閃爍的大鈕扣。 有人揣測那些鈕扣是赤金作成的。的確有點像,因為在燈光照耀之下,每一粒扣子都金光閃爍,耀眼青光,銅不會有這麼強的光度。 府台大人還沒來。 張捕頭有些耐不住了,他跳到了結了冰的潭子上,打量那個冰裡的人,心裡一個勁地發著恨: 「媽的,你哪裡不能死,怎麼想出這麼一個鬼主意?」 算計著他是怎麼進去的,卻是怎麼也想不通。 張方辦案子少說有二十來年了,什麼案子他沒見過?什麼樣的屍首他沒看過?可是眼前這一樁,他可真是「大姑娘出嫁」——頭一回。 別說是見,聽也沒聽過。 算計著潭子裡的水,要結成這麼厚的堅冰,起碼也得半個多月。死者如果早已淹死,在結冰之前,那麼屍體一定會浮在水面上,要是剛剛淹死,應該沉在潭子底下…… 這算是怎麼回事?說上不上,說下不下,竟然會浮在四五尺深淺的水中間! 「奇聞!」 張捕頭不止一次地念著這兩個字。 兩道灰黑色的眉毛,緊緊地鎖著,他打量著冰裡的這具屍體,要想把他弄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幸虧「兩河冰坊」的二東家老馬幫忙,調來了七八個鑿冰的夥計,帶著冰鋸子、大鋼絲鉗子。 屍體當然不能硬鑿出來,因為那樣怕傷了外表,驗屍驗屍,最重要的就是要保留屍體的完整,要查看到底是「他殺」還是「自殺」?要是屬於「自殺」,事情還簡單,挖個坑埋了就算完事;要是「他殺」,那可就麻煩大了,李大人對於命案最不馬虎,非得折騰個人仰馬翻,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當然這當中,可全賴這位張頭兒出力了。 張頭兒想到這裡,怎麼會不煩? 潭邊上人聲騷動。 老遠就聽見李大人駕臨的開道鑼聲! 兩列子持燈的役卒前導著,李大人坐在青呢頂子的八抬大轎上。 轎子一直來到了眼前才停下來。 張捕頭親自上前,揭開了轎簾子,打著扶手,把那位府台大人由轎子裡請了出來。 李大人披著狐裘斗篷,戴著海龍皮帽子,紅紅的一張臉,六十歲的人了,還看不出一點老態來,鼻正口方,很有些子官威,儀錶也不錯! 在張捕頭的指引下,李大人一直走到了潭邊上。 原本嘈雜的人聲,在李大人方一下轎之初,頓時安靜下來,連大聲的咳嗽都聽不見! 大傢伙的眼睛在久視冰中屍身之後,現在全部轉移到李大人的身上,倒要看看這位府台大人,怎麼來斷理這件棘手的命案! 看著冰裡的屍體,足足有半袋煙的時間,李大人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大人,」張捕頭小聲說:「像是個外來客。」 李大人點一點頭,說道:「外來客更麻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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