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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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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幽道:「好。」 隨見她嘴角輕啟,細細向關雪羽訴說了一遍,這番話顯然盧幽是以傳音入秘方式出口,是以匡老人與出雲和尚雖然近在咫尺之間,卻也不能聽見。 一番話交待完畢,關雪羽早已面紅耳赤。 盧幽說完之後,見他沒有答話,冷冷一哼道:「怎麼,你可願意?」 關雪羽想想,這廟裡都是和尚,除卻乾娘盧幽之外。果然便只有自己才得勝任,盧幽必然已十分疲憊,自己也就義不容辭了。 想到「大行不顧細節」,也只有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道:「一切但聽吩咐,我遵命就是。」 盧幽這才微微點頭,轉向一旁的出雲和尚道:「請老師父吩咐下去,麥姑娘下榻之處,不許任何人擅入打擾,一切只偏勞我這個乾兒子就是。」 出雲和尚道:「女施主放心,老衲早已吩咐下去,伙房內這幾天湯水飲食不斷,任何時間取用均無不便之處,小燕兒可以自行出入取用,大可放心無慮。」 盧幽聆聽之下,會心地向著老和尚點了點頭,才道:「我此刻五內皆虛,腹空如洗,大師父先要賜我素食一餐,另外靜居一處,容我好好歇息一晚,叨擾處,也只有佛前多佈施一些銀子。」 老和尚連聲道:「阿彌陀佛,言重了,言重了。」 再看盧幽,那張原本已是蒼白的臉,此刻更自加上了幾分虛弱,顯然運功過甚,亟待休息。 出雲和尚隨即親自接待,與匡老人一併向外步出,這裡便只留下關雪羽一人。 盧幽看看已步出殿外,卻又回過身來,向著關雪羽點手相招。 關雪羽疾步而前道:「乾娘還有什麼囑咐?」 盧幽微微一笑,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了……孩子,你好自為之……唉……我此刻心裡竟是慌得緊,多少年來從來沒有過……有關麥姑娘與鳳丫頭之間……卻要你自行拿個主意,恕我是幫不上你什麼忙了……」 一面說,她把一隻纖纖瘦手抬起,在雪羽頭上、臉上輕輕摸了一遍,十分淒涼地笑了一笑道:「我很累了,三天之後,你再來看我、切記,切記!」 隨即轉身離開。 有一種突發而起的依戀,關雪羽忽然對她興起了一種依依不捨的情意,追上一步,情不自禁地脫口喚出: 「乾娘……」 盧幽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過身來。 「孩子……你還有什麼事麼?」 關雪羽呆了一呆,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忽然有此一舉,目光之中滿是迷離,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乾娘你好好休息去吧……」 盧幽淒然一笑:「這個孩子……」隨即轉身,同著出雲和尚、匡老人去了。 麥小喬悠悠醒轉的時候,窗外已籠罩著濃濃的暮色,由正殿傳過來的聲聲暮鼓,每一聲都洋溢著半天的回音,間歇而有規律地輕輕震盪著。 那是一雙充滿了力道,卻又顯然留了幾分仔細的手,不停地在她兩肋之間摩挲按動著。 每一次當它有力而又溫柔的推動之時,就會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機,透過這雙手掌,徐徐地散播向她身上,從而引發起無限溫馨,遍體舒暢。 她幾乎已沉醉在眼前這般溫馨的旋律之中,像是在睡夢之中,這種和諧的動作已經開始,於是她的睡意越濃,越發地賴在沉沉的昏睡裡,起不來了,直到現在,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小小的禪房,樸素而清潔,和她剛來時,並無不同,只是這時看上去,卻另有恬靜的感覺,這顯然和心情有關,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麼都順眼、都高興,反之,一切均將不同。 從心階裡彈出了一個清脆的音符——麥小喬初綻笑臉地「呀」了一聲,驀地坐起身來。 也就在她坐起的同時,面前的關雪羽,忽然向後閃開,動作之快,有如飄風。等到麥小喬警覺到他的存在時,對方已岸然地立身於幾丈之外。 「啊……關……雪羽……你在這裡?」麥小喬用力地眨了一下眼,再一次現出了笑靨,「我的眼睛……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恭喜姑娘……」只說了這四個字,即閉口不再多言,心裡無限欣慰,化為上湧熱淚,只是在眸子裡團團打轉。 麥小喬立刻領會了這番激情,一霎間,目光流露出萬斛柔情。 「雪羽……你怎麼會在這裡?盧幽老前輩呢?」 「她累了,為了你,她老人家已精竭力枯,正在後室運功調息……」 麥小喬聆聽之下,微微地點了一下頭,伸手揭被,正待下床,忽然為之一驚,趕忙又拉上來,才自發覺到,全身上下,除了半襲褻衣之外,幾乎全部赤裸,一時間臊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這……我這是怎麼了……我……」 「姑娘不必多疑。」關雪羽正色道,「你眼中餘毒,雖為盧乾娘所練極陰之火烹煮蒸騰散盡,但陰氣太甚,與你原有的體質大相徑庭,頗有格格不入之勢,如不及時推拿使之兩相融洽,便有『血炸』之虞,盧乾娘因體力過弱,一時難以為力,乃要我侍奉榻邊,為姑娘薄效綿力,總算不辱使命,現在姑娘可以寬心大放了。」 他隨即回過身來,背向麥小喬說道:「所有衣物,皆在一旁,你自穿上才好說話。」 麥小喬怔了一陣子,傻傻地點了一下頭,心裡既是羞窘又是感激,想一想,這已是第二次對方加思自己,猶記得前此為老金雞毒掌所傷之初,他便不避嫌疑地為自己推拿按摩,乃得暫得無險,他敢情並非無情之人,兩度授受,觸肌之親,叫人情何以堪? 「雪羽呀雪羽,你到底又心存何意呢?男女授受不親,你豈能不知?固然是大行不顧細節,可我一個大姑娘家,赤身裸體的,為你上下接觸,遍體按摸了夠,我不跟你,又叫我跟哪個?你是真不知情還是假裝糊塗呢?」 情焰在心裡燃燒,而眼淚在瞳子裡打轉。 小喬有氣無力地拿過衣服來,一時卻無力穿上,她猶自在打量著他的背影,眼睛複明的喜悅,只像是曇花一現,那麼的短暫,緊接著的萬斛情愁,卻似「水銀落地」無孔不入地由四面八方包抄過來。 「冤家呀……你真是我命裡的……魔星,我原已幾乎死了心,你這麼一來,我可就又亂了,可你到底又安了什麼心呢?如果並無娶我之意,這一趟你就大可不必……來……」 搖搖頭,歎息一聲,摸索著把衣裳穿好了。 那個人可真有耐性子,仍然背向著這邊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麥小喬看他的背影,真是無窮感受,愛一陣,恨一陣……只以為都將成了過去,想不到一段公案,仍是未定之數,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似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鞋總算穿上了,懶懶地站了起來。 「姑娘好了麼?」 「不,你不許回頭。」麥小喬半喜半嗔地道,「罰你給我站著。」 但是充滿了情意的一句俏皮話兒,偏偏她心懷悽楚,竟似假中帶真,心裡發空,眼裡發酸,真像要往下麵掉淚。 關雪羽已不再是不解風情的人了,許多日子在情裡打滾,女孩兒家的那點點心事,總觸摸著個十之七八,眼下似乎也只有苦笑的份兒了。 他倒是真的聽話,直直地站立著,不曾回頭。 麥小喬想著要去梳頭,卻一時又找不著那把稱手的牙梳,好不容易找著了,才又發覺到那片鏤花盤鳳的銅鏡,已有許多日子不用,沒有揩抹,都快長上了「綠」了。 往上面呵了口氣,用力地擦擦,才自現出了原有光澤。 這一照,可把她嚇了一跳,人瘦了不須說,頭髮竟是那麼的亂,鬼似的披散著,這個樣子焉能見人?更不要說見「他」了。梳著梳著,那一顆幾已沉淪的心,卻像是又活了。 斜過眸子來,瞟著他,心裡可又禁不住有些納悶兒:「這又是怎麼回事?鳳姐姐那邊……敢情吹啦?還是他……改了主意?」 想想,卻又實在樂不起來,鏡子裡那張臉,一會兒喜,一會兒愁,兩彎娥眉一下子綻開來一下子又蹩上,卻把老長的一絡子青絲梳了又梳,理了又理,總覺得不是。 「唉!就這個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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