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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第四十三章 情場如戰場 愛恨相交融

  關雪羽心中忖道:「眼前的情形,看來似乎對我很不利,可是未來的勝負,還難說得很……」

  鳳姑娘頗有所恃地道:「剛才你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就證明了我在你心裡並不是一點沒有分量,只要有一點希望,我就不會輕易放過。」

  說著說著,她那雙充滿淩厲的眼睛裡,又自噙滿了淚水,恨和愛再一次的衝擊,使得她有些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只怕又將要在關雪羽面前失態,便只有避開一途。誰又願意在自己最心愛的人面前失態?她卻不只一次地自曝其短,毫無保留地剖露了自己,似乎很不智,卻是難得一見的真情流露。

  強自忍著悲憤的情緒,鳳姑娘面現笑靨道:「說來很好笑,你別老是姑娘長姑娘短的——只怕你連我的名字都還不知道,我叫鳳怡,你可以這麼稱呼我……」

  關雪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鳳姑娘苦笑著搖搖頭道:「你也許不會相信,我心裡原本是希望與麥小喬能夠成為朋友……而現在卻已是絕對不可能了……」

  關雪羽道:「為什麼?」

  「為什麼?」鳳姑娘淒涼地笑著,「你還要問我?她這個人真的是不錯,只是感情是自私的,我還不夠大方到把自己心愛的拱手讓人,唉……我真不敢想,再見面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一個場面……天曉得……」

  關雪羽怔了一下,深沉地道:「鳳怡,你可不能做傻事呀!」

  聽見了這聲稱呼,鳳姑娘的眼睛像是亮了一亮。

  「你叫我什麼?」

  「剛才你不是要我這麼稱呼你麼?」

  說著,關雪羽的臉忽然紅了。

  一霎間鳳姑娘眼睛裡閃爍著喜悅的淚光:「你的心總算還沒有被狗吃了……」

  說著,竟自落下淚來。

  「唉……」關雪羽回過身來,在室內踱碟著,忽地定下來,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告訴你吧,我也不是個銅心鐵肺,真正無情的人——你……你對我的好,我又豈能真的不知……只是……只是……」

  鳳姑娘睜圓了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只是怎麼了?」

  「只是我不能……」說著,關雪羽已跌坐在椅子上,像是泄了氣的一副皮囊,無限氣餒,無限沮喪。

  「為什麼不能?」鳳姑娘挑動著眉毛說道,「是因為你先認識了她?還是你更愛她?」

  「我不知道。」關雪羽搖搖頭,「你不要問我這個問題,我真的不知道……」

  「哼……」鳳姑娘冷笑著道,「如果說你更愛她,我只有恨,卻也罷了,如果說因為認識她在我之先,就犧牲了我,我可是死也不甘心情願。」

  關雪羽無限悵惘地搖著頭,這一霎間,他著實也有些茫然了。

  說來可笑,自己與麥小喬,充其量也不過就只見過那麼幾次面,真正獨處更是少得可憐,何以會有這般深篤的感情產生?確是令人費解……

  多麼微妙的感情,如果說果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那一日黎明送別,小橋片刻相晤,便是惟一的定情之時了,大家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只是互道珍重,餘下的更多更深的默契,便盡在不言之中了……

  鳳姑娘默默地注視著他,片刻的冷靜之後,已使得她恢復了原來的理智與敏銳,尤其是在這要緊關頭,她是不會放過觀察對方機會的。

  情緒有如幻滅的磷火,閃爍在關雪羽沉痛的臉上,所能表示的是那麼的含蓄、抽象,但是真情的捕捉,常常便隱藏其中。聰明的鳳怡,正在運用靈思,洞悉入微。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霎間的神馳,所歌頌的意境,竟是那麼的深切。感情的真偽,一人智者眼中,立辨其真。

  關雪羽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卻已等於說了千百句話。呆癡的目光,不只是注視著眼前的那一盞熒熒孤燈,更多的情思,朦朧中早已彌漫開來,漸漸地擴大著……

  由是冥冥中,麥小喬的情影現諸眼前……帶來的是無邊無際的空虛與遐想。

  關雪羽著實地感覺到一種沉淪,整個心卻似沉甸甸的……原該是再真再純不過的一份情了,驀然間由於闖進來了鳳姑娘這麼一個人來,就像是攪混了的一池子清水,想要沉澱下來,再回到原來的純淨,談何容易?這個譬仿,其實也不恰當,倒似浪花澎湃,永無休止的黃河,既然水質本已是黃,便似永無回清之一日了。

  燈芯「波」地一聲輕爆,聲音很小,卻遠比一聲鳴雷更使眼前的兩個人為之震撼。

  關雪羽宛若由幻夢中驚醒過來,赫然發覺到靜坐一隅的鳳姑娘,從而為自己方才的失態感覺到內疚。

  鳳姑娘微微歎了一聲,道:「敢情你們之間的感情,已經這麼深了?過去的日子裡,我竟然一無所知,簡直像是一個瞎子……」

  「是……麼?」

  他自己反倒迷惑了。

  「好吧,讓我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鳳姑娘由位子上緩緩地站起來,「麥小喬她中毒過深,我雖然盡了全力,卻無能挽回……」

  「她怎麼了?」關雪羽猝然一驚。

  「放心,她死不了,只是她的眼睛瞎了。」說完這句話,她倏地拉開風門,投身於沉沉的夜色之中,頭也不回地去了。

  天上飄著霪霪細雨,出雲寺籠罩在一片煙霧雲靄之中,一聲聲的悶雷,橫過天際,從這一邊,滾到那一邊,滾來滾去,卻始終炸不開來。

  人的情緒也顯得十分低落……

  幾莖春蘭,都已打著苞兒,在雨水的沖洗之下,顯得格外的嬌嫩,那一叢冬青樹,更是翠綠欲滴,遠遠迤邐而來,將這所偏殿寺院擁抱著,像是一條巨大青龍,這座寺院的氣勢看起來,便更加雄偉。

  麥小喬倚身欄杆,面對著煙雨迷漫的蒼天,若有所思。

  雖然不過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她已略能適應雙目失明的現實境況。

  在眼淚已將幹竭之後,所面臨的,仍然是同樣殘酷的現實,死既然是死不了,總是要活下去的。

  原指望著出雲老和尚離寺三天必將回轉,誰知道屈指一算,幾乎已半個月了,還沒有一點點回來的跡象,想必是未能找尋到那個所謂的能人良土。滿腔熱望,便只有寄託在此人身上了。

  有眼睛的人絕對難以想像到沒有眼睛的人的痛苦感受,卻也絕對領略不到失明者的敏銳心智反應,一個人一旦雙目失明之後,一切的一切都將是化明為暗,只能以看不見的靈思幻想,假設著某項事物的生養敗息,一切的人際關係,來來往往,也只能憑持忖度與摸索,長久以後,自有其生存之道,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了。

  已不知在這裡佇立多久了,絲絲的細雨斜著飄過來,染滿了她披散的頭髮,浸濕了她身上的長衣……卻更似凍結了她的心,此時此刻,她眼中既無別物,耳中亦無別音,幾乎已到了人我兩失,混沌之境。

  廟裡的和尚誰都知道,這位美如仙女的大姑娘眼睛瞎了,這幾天脾氣不大好,是以一看見她的出現,便老遠地避開,倒只是幾個小和尚,心懷同情地始終眷顧著她,無論她從哪裡出現,都遠遠地跟蹤著,生怕她眼睛看不見,碰著了一塊大石頭,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隔著一道回廊,三個小和尚遠遠地瞅著她。

  明智說:「可真是老天爺黑了心,怎麼會讓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瞎了眼?」

  明本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翻著一對黑亮的小眼睛道:「昨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不是為她燒了一炷香嗎,你猜怎麼著,夜裡我就做了一個夢,夢見老方丈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人,嘿嘿,這個人本事可大了。」

  「啊——」明法張大了嘴巴,「有……多大?他能治好麥姑娘的眼睛麼?」

  明本連連點著頭道:「能!能……麥姑娘的病,就是這個人治好的——」

  三個小和尚都樂開了,一派天真,好像煞有介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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