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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一霎間,心裡像是壓著了大塊的鉛,那個繡荷包,敢情是出自鳳姑娘的一雙巧手,繡制得別出心裁,三色珠花,滾鑲的亮片,看上去已是別致好看,再加上銀絲穗子,確是不落凡俗。

  荷包裡還裝著一些日常備急的東西,都是他們金鳳堂馳名天下的各樣靈藥,「續命丹」、「千金油」以及八樣能解百毒的不同藥品,每一樣都用精緻不同式樣的小小瓷瓶裝著。金鳳堂靈藥,天下馳名,往往為求一粒,苦無門路,想不到一下子卻得來許多,對於一個行走江湖,扶弱濟危的俠士如關雪羽之流來說,拋開鳳姑娘的私情,只是這些藥物的本身價值來說,已是萬金難求。

  看著關雪羽喜歡,鳳姑娘臉上也綻開了笑意。

  「這些都是我平常日子小心收藏的,就拿續命丹、千金油這兩種藥來說,我爹爹也早已不制,所剩極為有限,就是我要也要不到呢!」

  關雪羽好生過意不去,要退還給她,鳳姑娘當然不肯,然後她又一樣樣地解說著各種藥物的不同用法。她這裡細細地說,他那裡細細地聽,偶爾接觸的眼波,含蓄著「無猜」的情意,這樣的情景饒是「膩人」而大費思忖了……

  話說完了,四隻眼睛猶自靜靜地對看著。

  一片紅暈起自關雪羽的臉上,他警惕著忙自把目光移開了,禁不住熱血翻騰,全身發燥,好不氣悶。

  「唉——」

  重重地歎了口氣,站起來在室內走了半轉,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電也似的射向鳳姑娘。

  「姑娘對我好,燕雪非不知情……日後如有用我之處,只請隨時關照,就是為姑娘你而死,我也值得,絕無任何怨言……」

  鳳姑娘為之一哂,心裡可是又甜又臊,卻禁不往對方猛烈的目神的逼視,羞答答地垂下了頭兒。

  關雪羽這幾句話誠然是肺腑之言,只是鳳姑娘如果夠仔細,當能聽出其弦外之音,那意思分明是在說,不惜為對方一死,卻無能共效於飛——只是鳳姑娘一時卻哪裡又能體會出來?

  她幾乎有些出乎意外的喜悅,先時的憂怨、猜忌,一股腦兒為之消失,留在心裡的只是那股無限的甜……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誰又要你去死來著?」她重綻笑靨地道,「以後不許你再提這個字……知道不?好了,我該走了。」

  關雪羽想不到自己一句話,竟使得她如此開心,原以為又將要生出許多枝節了,卻是有些出乎意外。

  他本有很多話要說,既然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就必須交待清楚,好不容易提起了勇氣,待得剖明心跡,對方卻忽然又要走了,真是捉摸不定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一時只看著她發呆。鳳姑娘已經走到了門前,站住腳,回頭一笑道:「這些日子,你可是悶壞了吧?放心吧!你就快自由了……我爹這兩天就會找你……」

  關雪羽心中一喜道:「是麼?」

  鳳姑娘緩緩地點點頭,驀地飛紅了臉:「他……有事要跟你談……但是談些什麼,我可就不知道了……」

  說了這幾句,她的臉可就更紅了,倏地轉身,快速離開,一徑地去了。

  關雪羽重新展視對方所送的那個珠花荷包,發覺到裡面竟然還有東西,是一塊湖青色的絲巾,銀色絲線滾著邊兒,中間用大紅色的絲線繡著些什麼。

  「雪羽清賞」「永結同心」。

  這兩行字,已是夠清晰,接著的一隻紅鳳,不啻代表了這個多情鳳姑娘的簽名,整個絲巾飄散著淡淡的一種清香,想是用熏香熏過。這個鳳姑娘只當她拿刀動劍慣了,哪裡曉得她居然還作得一手好女紅,而且十足的女兒心思,倒是關雪羽前所未料及。

  然而這一切看在了關雪羽眼裡,卻沒有絲毫甜蜜的慰藉,反倒帶給他無比沉重的壓迫感覺。

  凝視著這方絲帕,他真個是感慨萬千,頻頻搖頭歎息不已,自忖著終將要辜負了對方的這一番情意……

  那是因為他內心的深處,始終忘不了另一位姑娘——麥小喬的影子,這個影子一直無從追溯是什麼時候進到他心裡面來的,總之,它確已在那裡面生根發芽,隨著時間的增長,如今已是蔚然成陰,想要連根拔除,談何容易?

  這麼說,並不是表示鳳姑娘在他心裡就沒有地位了,正因為鳳姑娘強烈地闖進了他的心扉,才使得他在情緒上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擾,而感到難以適應。

  感情之於人實在有難以理解之微妙,一任你是天大的英雄豪傑,栽進到感情的漩渦裡,也只有聽憑擺佈之一途。一入情關,想要從容進退,便是大費周章,運用慧劍斬斷情絲,更是談何容易?

  站起身來,來回地在這間房子裡走著,這可是他出道以來從未遭遇過的難題,可比面臨強敵,臨陣廝殺更惱人多了。

  天色已經大亮,一片朝陽掠過房脊,灑落在前院裡,樹上的樹枝經陽光一照,紛紛幻作異彩,自此遠眺,浩浩雲瀚更無一絲流雲,但見遠山近嶺,疊疊相重,頂上白雪亮著燦銀,刺得人肉眼生疼。

  君子之異于小人,正因為前者具有坦蕩的胸襟意志,後者卻常感戚戚,這番道理,雖不能一概而論,卻多少標明了大丈夫擔得起放得下的磊落胸襟,正是哪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這麼一想,果然大見輕鬆,較之先前,判若兩人。

  陽光下,只見冰兒笑嘻嘻地提著食盒,一徑來到了近前,請了個安道:「相公早啊!」

  關雪羽讓她進了屋子,冰兒一面把早餐擺上了桌子,一面笑道:「我們姑娘回來了,相公你可知道?」

  關雪羽點頭,不便說明。

  冰兒道,「剛才我聽見堂主跟我們姑娘說話,還提到了相公你的名字來著。」

  「啊——」關雪羽道:「他們說些什麼?」

  冰兒嚶然一笑,卻又搖搖頭:「這……我可不能說,反正是……好事就是了。」又笑了一聲道,「到時候少不得還要來跟相公討賞呢!」

  關雪羽皺了皺眉,心中怔了一怔,他好不容易才把這件事撇開一旁,卻不願為此再次神傷,聆聽之下,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問,只是心裡卻留下了一份仔細。

  冰兒扯東道西地又說了許多別的,關雪羽卻也沒心思再去多聽,心裡卻在作一個盤算,權衡著未來的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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