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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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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和尚身形向前移了幾步,欠下身來,把适才小喬所閱著的一卷《民婦吟》取在手,看了一看,微笑道:「姑娘看這書寫的可好?」 「啊……」麥小喬怪不得勁兒地道:「我只是隨便翻翻而已。」 她既決心出家,便該一心念佛,讀經,此刻的涉獵別物便證明她猶有凡心。 老和尚看在眼裡,自然心裡有數,隨即在一具蒲團上跌坐下來。 「阿彌陀佛,姑娘來此已有多少日子了?」 「有五天了。」 「可曾習慣這寂寞的沙門生活?」 「我覺得很好。」麥小喬隨即接下去道,「我今天來看你,正是想要問老師父你什麼時候為我正式持戒,說三皈依?」 「呵呵……」出雲和尚微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還沒有弄清楚,在你沒有具備出家的信念與資格以前,老衲是不會為你剃度與說三皈依的。」 麥小喬皺眉道:「怎麼樣才算叫具備出家的信念?難道我來這裡是鬧著玩兒的嗎?還不算是有信心?」 「不然,不然……」老和尚搖著頭道,「在我看來,姑娘之決計要剃度出家,只是一時激動,而非出自本心,在老衲來說,這便不敢苟同了。」 麥小喬娥眉一挑,不勝氣惱。 她這裡話還未曾出口,卻發覺到老和尚笑得那麼神秘,一念忽興,她隨即垂首不再言語。 老和尚那個微笑,如其是微笑,不如說含蓄著深深的責備之意:咄!你還要嘴硬麼,一個出家的人,豈能如此氣概、聞過則怒乎? 想了想,終是不肯甘心。 輕輕一歎,麥小喬幾乎是哀求地道:「老師父,我生性要強,我已經決定了的事,是不容更改的,你還是依了我好。」 「你是說要儘快皈依佛門?」 「是……」麥小喬道,「這個願望我一天達不到,我一天就不能安心……老師父,你就成全了我吧!」 出雲和尚訥訥宣了一聲佛號,一雙慈祥的眸子,微微合攏道:「佛理至高,姑娘你一時半刻是看不透的,你能有一顆虔誠的心,實在說已是難得,其實一個人向佛,並不一定非要名山大澤,藏身古刹,只要有心,何時何地,均可肉身成佛。」 麥小喬冷冷道:「這個道理,我實在還參不透,老師父你能說清楚一點麼?」 出雲和尚沉吟著,點點頭道:「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其實方才我早已回來,見你對著我所寫的經文揭語,一知半解,這又為何?」 麥小喬道:「那是因為它們的寓意太深奧了。」 「這就是了。」老和尚道,「佛業浩瀚,有如大海,如果不能步步漸進,想要一蹴而成,那是無能為力的。即使我此刻勉強收留了你,為你剃度,讓你正式入門,你的功業不及,也只能望洋興嘆而已。」 麥小喬一時臉色慘白,失望地道:「這麼說,找便此生與佛門終是無緣了。」 「這便又錯了。」老和尚說,「姑娘請看,芸芸眾生,十裡紅塵裡,多的是吃齋念佛的善男信女,這其中更多大字不識之人,他們只是『持名念佛』而已。只要心生此念,專一致誠,一直繼續下去,便可證得『佛中三昧』,所以,老衲之期望姑娘,也在於此。」 出雲和尚微微宣了一聲「無量壽佛」,這才又繼續說道:「這便是我為什麼要姑娘持名念佛的道理了。須知,能作到這一步,也是功德無量啊!」 麥小喬看了他一眼:「只是念佛——南無阿彌陀佛?」 「對了,」和尚道,「不用幹別的。比如說,不參禪、不打坐、不觀想,只是口念、耳聞、心唯。只是一句接一句地念,念到一片佛聲,在你內心升起,勝過一切的紛亂妄想,那時間這一片佛聲便掌握了你整個的心靈世界,朗朗清清,直到你不出口,而心自念,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刻刻在內心盤桓,這便是入了佛門。」 「這……可能麼?」 「是不太容易。」老和尚慢慢地說,「但是只須持之以恆,日子久了,一定可以辦到的,這就和你練武初習坐功時的情形是一樣的。」 麥小喬點點頭,臉上無限嚮往地道:「那可就是佛家所謂的……」 「菩提!」老和尚接下了她的話,「到了那般境地,便是證了菩提,也就是跨入了佛門的一個境界。只須持之以恆,不讀經、不求理、不入廟、不出家,便又何妨?」 「哼!」麥小喬冷冷地道,「我知道,老師父你就是不想收我,不想要我出家就是了。」 心裡有說不出的沮喪,真像是受了委屈,站起來就向外走去。 背後傳來了老和尚拉長聲音的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姑娘,佛在生春啊!」 這「佛在生春」一語,使得她又站住,回過身來,老和尚那一雙眸子像是特別的光亮,充滿了無限智光。 一個內心有佛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也不能任性而為,嗔怒尤其不可。老和尚這句話,便是在提醒她生不得氣也。 她像是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說又說不出來,終於回過身來拜倒在老和尚座前:「老師父,你就慈悲慈悲我吧……」一時哭泣起來。 出雲和尚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 「癡兒,癡兒,嗔悲由心……這就證明你凡世間孽業深重,老衲絕不逼你離開,端看你自行抉擇,來日方長,你且在此出雲寺,暫時住下來再說吧!」 說著說著,老和尚長眉頻眨,便自又宣起佛號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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