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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聲音顯然發自眼前,只是卻不能夠確定某個地方。關雪羽站住了腳步,抱拳道:「在下恭誠拜訪,即請尊駕賜見。」

  過龍江一聲朗笑道:「足下倒不失是個信人,說今天來就今天來,我已經敬候多時,請自己進來吧!」

  語音錚鏘有力,像是來自天上,又像是散發四方,只憑這幾句話,已可十足的顯現出對方功力之爐火純青,運吐真力,收發由心,巨細聽便。

  他似乎有意在測驗關雪羽的辨聽之力,故有意把話聲分散四方。

  關雪羽略一定神,已是胸有成竹,應了一聲「遵命」,隨即左右略一打量,捨棄正前面長廊不行,而向左面一道偏徑直走下去。

  只聽得過龍江的聲音,冷冷一哼道:「足下猜對了,眼前一直二偏三條道路,各有去處,你又何必非要與我一會?我勸你另走別道的好。」

  關雪羽聽在耳中並不理他,繼續前行,才行數十步,即見正前方岔生出大蓬野竹,竹枝蔓延,形成了半天屏障,他身子一步踏進,立時就感覺出大股勁道霍地向自己襲來,頓時由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即聽得過龍江的聲音再次冷笑說道:「上天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自來投。關雪羽,你原本可以暫時活命,你卻偏偏要自行送上,這就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話聲方歇,即聽得「嘩啦啦!」一陣子竹葉聲響,眼看著亂竹叢間枝飛葉揚,宛若大風力灌,形成了一個大大的空隙,顯然是為強猛的風力所沖迫而開。

  當然這陣子風力並不是真正的風,而是發自那個人充沛奇妙的內力。

  關雪羽首當之下,頓時衣飄襟揚。他卻早已有備在先,直立在地面上的身軀,就像是打進地裡的一根鋼樁,絲毫不為所動。

  緊接著,眼前這陣子的風力便為之緩和下來,四隻眼睛也就交接在了一塊兒。

  跟前是一小片竹林,過龍江端正地坐在椅上,身前一幾,幾上除了一盞香茗之外,還置有一柄形式古雅的長劍,杏黃色的劍穗子深垂地面,在風勢裡微微擺動不已。

  這番情景,果如所言,過龍江在這裡真的已等他很久了。他身著一襲雪白緞質長衣,顯眼的是長衣之上所繡制的一杆墨竹,秀拔挺俊,望之幾有出塵之感。

  這個過龍江特意地打扮了自己一下,一頭長髮歸回頸後,卻在黑白參差的長髮上,加紮著一條白綢子方巾,襯著他兩挑劍眉,虎目燕頷,確是神武之極。

  關雪羽嘗過他的厲害,不得不特意加以防備,於是老遠的便定下了腳步。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關雪羽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一隻右手緊緊地握在劍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詳著對方,大敵當前,他當然知道,只要有絲毫大意,就可能予敵人以可乘之機,此番動劍,若一著之失,便有性命之憂。

  過龍江仍然是一派從容的樣子,儘管他內心奔騰著怒火,外表卻並不顯著。

  「那一天你來過了?」

  「不錯,來過了。」

  「我喝醉了。」過龍江皮笑肉不笑地道:「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醉倒。」

  說著微微搖頭歎息一聲,表示遺憾。

  關雪羽靜靜地看著他,冷冷一笑,沒有答話。

  「你知道為什麼?」過龍江一哂,接下去道,「像你我這等身手、功力,豈有醉倒之理?」

  「但是,你卻是真的醉了。」關雪羽緩緩地道,「雖然你所飲下的酒,歷經百年,酒性奇烈,但是,你竟然事先沒有料到,豈非失策?」

  過龍江點點頭道:「說得也是。」

  緊接著他微微一笑,「人生難得幾回醉,一醉解千愁,未嘗不是美好之事。」

  「只是你醉的卻不是時候。」

  「為什麼?」

  「因為我恰恰在那個時候來到了你的身邊,也看見了你醉後的失態,那天我本可以從容置你於死地。」

  「但是你卻沒有。」

  「那是手下留情,不肯乘你之危。」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過龍江濃眉乍挑,臉現殺機地道,「你已經失去殺死我惟一的機會,以後便永不會再有了。」

  接著冷冷一笑,接下去道,「甚至於你很難逃過今日此刻,你可相信?」

  關雪羽點點頭說:「很有可能,至於是不是真的如此,卻要比過才知。」

  「不必要的。」過龍江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指著面前的長劍道,「我這口劍得自先師「野參人王」所賜,劍名『長根』,昔年在先師手上,終其一生,也只用過七次,從未落敗過,後來落在了我的手上,也只用過兩次。」

  「第一次。」他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在金沙江,對手是百戰百勝的『長春子』邱遲,你可曾聽說過這個人?」

  關雪羽好整以暇地點點頭,既然對方表示不急,自己也就不必急於一時。

  「很好!」過龍江道,「那你當然知道他是劍道中的一流高手了,結果……」微微一笑,他接下去道「很不幸,他敗了。」

  這一霎,他的眼睛睜得極大,目神裡殺機隱現,他說道,「他死在我這口長根劍下。」

  關雪羽點點頭說:「啊,這卻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太不幸了。」

  過龍江冷笑了一聲:「江南奇人毛一山,是與我比劍的第二個人,你應該知道,毛氏曾自誇他的家學『太公』劍法,舉世無雙,結果他敗了,一樣死在了我的劍下。」

  關雪羽輕歎一聲,點點頭道:「由此可見尊駕劍法之出神入化,只是你所說的以上二人,又與今日你我比鬥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過龍江面色沉著地道,「這是在告訴你,我這口名劍,有著不朽、從來也不曾敗北的光榮歷史,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說時,他緩緩地由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隻手在欠身站起時,已把擱置在矮幾上那一口「長根」古劍握到了手上。這個姿態極其微妙,幾乎在同時,他的一隻腳尖,已把那個先時置劍的矮幾挑飛而起。

  「呼!」一股疾風,隨帶著那只矮幾騰空直起,在空中猝然疾轉,勢如旋風,待到落地之一霎卻又是輕若無物,轉得一轉,隨即不動,令人吃驚的是,幾上原有的一隻杯盞,敢情竟似原封不動在釘在桌面上,非但不曾打翻,甚至於懷中茶水亦不曾濺出少許。

  這般功力,關雪羽是省得的,若非具有極其精湛的內功,再輔以混元一氣之功。兩相運用,萬難施為。

  過龍江在舉腿飛足間,竟能把兩股功力混合運用得如此爛熟,端是驚人之至。

  戰局一經展開,當無和平餘地。

  金雞太歲過龍江手握長劍,一雙眸子灼灼閃著精光,這一霎已然是滿臉殺機。

  「關雪羽,你拔劍吧!」

  關雪羽微微感覺到有些奇怪,對方居然忽地對自己改了稱呼,變得以禮相待,這就顯然意味著不是什麼好兆頭,所謂「先禮後兵」,只看看他臉上迸現殺機,就知他內心之恨惡程度。

  關雪羽手壓劍柄,慢慢地把匣中長劍抽了出來。

  他這口劍得自燕門家傳,劍名「青桑」,亦是宇內聞名的名劍之一,較之對方那口「長根」並無絲毫遜色。

  所謂紅粉佳人,寶劍烈士,什麼樣等次的人,用什麼樣等次的劍,似乎已是鐵的定律。一個武技泛泛的平常人物,絕對不配享用一口上好的名劍,如強而據之,只怕反罹奇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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