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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這些年來,二小與白如雲雖是主僕,可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深厚至極。

  二人心中很悲痛,他們各酌了一杯酒,站了起來,南水低聲說道:「少爺!願你一路順風,早些回來……」

  南水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北星也低聲地重複一遍,他們含淚飲幹了這杯酒。

  別離的霎那,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已經是初更了!

  他們都有了七八成酒意,老道喝得更多,他的話可說個沒完。

  他談話的範圍很廣,包括他自己學藝的經過等等,他並提示了很多「坐禪」練功的要決,要白如雲好好把握,避免走火入魔。

  白如雲推桌而起,含笑道:「老道!我要走了!」

  老道眼中傳出一種真摯的感情,他搖頭道:「還早呢,你忙什麼?」

  白如雲笑道:「不早了,再耽誤天就亮了!」

  白如雲說到這裡,囑咐二小將衣囊取過,戴上了一頂黑緞儒帽,在三人的擁護下,出了正廳。

  這時全山莊的僕傭下人,都排好了隊相送,白如雲感慨良多,他含笑道:「你們以後要聽老道爺的話,我不久就會回來。」

  他拉過一匹烏黑的駿馬,在老道和二小的伴同下,緩緩地向大門走去。

  是深秋的日子,寒風習習滿地落葉,遠行在即的白如雲,心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沉痛。

  馬蹄聲和腳步聲,清晰地交響著,白如雲強笑著打破了沉寂,說道:「老道,留步吧!」

  老道眼角有些濕,答道:「再走一陣,我醒醒酒!」

  「我走以後,你可要好好照顧這個山莊,因為這是我們的家。」

  「我知道,小鬼頭!我老道不會管寺院,可會管家!」

  「南水、北星!你們不要忘記我的話,跟道爺多練點功夫!」

  「是!少爺!」

  「是!少爺!」

  「我走了!下一次見面,我會更叫你們高興!……師父!……您老保重!」

  「徒兒!如雲!」

  駿馬長嘶,閃電而去。秋風淩厲,離聲淒冷: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

  黎明,白如雲已然下得巫山。

  巫山位於四川與湖北的交界處,濱長江,是一個很大的貿易中心,也是古老的名勝。入夜的時候,白如雲過了巫山十二峰,來到二省交界處「楠木園」之間。

  在這裡有一座小鎮名叫「洛村」,緊靠著江邊,居民多半是漁民,顯得甚是安樂。

  白如雲整整地騎了一夜的馬,覺得有些倦累,他緩緩地馳進了「洛村」。

  他發覺到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濕了!

  他在馬上尋思道:「要到廬山去,沿途都有長江水路,看樣子,我可以坐船了!」

  由四川到江西,正好橫貫湖北全省,這是一條很遙遠的路程,可是長江水路可以直達九江,所以白如雲倒用不著陸路跋涉之苦。

  這時天邊方有曙色,漁民已然紛紛上了船,船火點點,像。是一大群飛螢,緩緩地散了開去。

  水色濛濛,整個的江面上像是撤了一層網,又如同蒙上了一層紗,飄飄渺渺,若遠若近。

  點點漁火,在水面上飄開,像是一層幽靈,又像是一層生命的火花。

  浪潮輕湧,漁歌陣陣,傳遍了整個江面,然後分化開,漸:漸地遙遠,漸漸地消失。

  揚子江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只有浪潮衝擊著堤岸,發出了輕脆的響聲。白如雲勒馬江岸,眼看著這一幅神奇的景色,使得他眩迷起來。

  二十年來他居於山頂,清風、林濤、枯樹、寒鴉、晚霞、旭日……可能他比別人聽得多看得多,可是這一幅捕魚圖,和如詩如畫的江景,卻是他生平所未見。他微喟地搖頭,自語道:「要知道天下如此神妙,我早就應該下山遊歷了!」

  他在江邊足足站了一個時辰,天光已經大亮了。

  今天沒有太陽,可是天色很明朗,只是寒冷更甚,立在江邊更增人寒意。

  白如雲突然驚覺過來,自己也不免暗笑太癡,心中想道:「我何必如此著迷?這一路水程,還伯不夠看的麼?」想到這裡,他策馬緩行,沿著江堤向前走來。

  他心中忖道:「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再搭船!」

  白如雲決定之後,立時轉過了馬頭,由一小條路,向村內馳去。

  這個小鎮的居民,百分之九十以捕魚為業,所以這時除了病得不能動的以外,全都起床了。

  白如雲馳入之後,由於他俊美的儀錶,講究的衣著,和那匹高大的駿馬,立刻便引起眾人的好奇。

  他們紛紛注視著他,但卻沒有一個人詢問。

  白如雲見不遠有一座小席棚,正在賣豆漿和油餅,油餅熱煙冒起老高,眸陣香氣隨風傳了過來。

  白如雲腹內正餓,忖道:「我就在這裡隨便吃點吧!出門在外,可不能像在家裡那麼講究。」

  白如雲想著已然馳到了近前,勒住了馬。

  棚內跑出一個小夥計,操著四川土話道:「哥子!來吃熱食,去寒!」

  白如雲點點頭,下了馬,入棚坐下。

  這時棚內還有四五個食客,他們雖然不認識白如雲,但也都向他點了點頭,含笑為禮。

  白如雲雖然奇怪,可是也只好點首還禮。

  這時小夥計已然含笑迎上,笑道:「少爺,我們這裡只有豆漿、油餅,沒有別的。」

  白如雲點點頭道:「只要豆漿、油餅就行了!」

  夥計答應一聲,立時送了上來。

  白如雲略嘗一下,居然甜美可口。

  自從他藝成之後,由於童年時所受的欺淩和壓榨,使他變得怪癖和剛強,所以,他的衣著,飲食,都是取選最上等的。

  這時,他偶爾一嘗鄉土風味,居然也吃得甚是可口。

  白如雲又將夥計喚到面前,問道:「小兄弟!這兒往湖北的船,多不多呀?」

  小夥計笑道:「少爺!往湖北的客船多的是,你只要到江邊一問就行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又問道:「這附近可有賣馬料的?」

  小夥計思索了一下道:「啊!對了!前幾天才新開了一家,只有這麼一家!」

  白如雲由囊中摸出了一塊銀子,遞給小夥計道:「麻煩你去給我買兩天的馬料來!」

  小夥計連聲地答應而去。

  不大功夫,他提著兩隻大口袋,哼哼連聲地走了回來。

  到了竹棚之前,小夥計放下了麻袋,用力地喘了一口氣。笑道:「乖乖!真不輕!」

  他說著走到白如雲身前,笑道:「買的是最好的豆料,還剩下八錢一!」

  他說著將余錢拿了出來,白如雲一揮手道:「你留下好了!」

  小夥計簡直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道:「少爺,你這是………」

  他話未說完,白如雲已不耐煩,道:「給你就是給你,銀子你還不敢要麼?」

  小夥計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因為他一個月也掙不了這些銀子。

  白如雲飲食已畢,又摸出一塊銀子,丟在了桌上。

  大司務拼命地辭謝,可是白如雲卻連理也不理。

  他出得棚來,便提起了麻袋,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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