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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醉俠劉二白

  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
  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
  昔日長城戰。咸言意氣高;
  黃沙足念古,白骨亂蓬嵩。

  這是王昌玲的塞下曲,是感慨古長城之戰,並描寫塞外風光。

  這裡雖然也是塞外,但卻不是臨洮,而是安東的長白山。

  這裡既沒有黃色的塵,也沒有古代英雄們留下的古跡,但卻發生了一件比白骨亂蓬嵩更悲慘的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十二月,十二月的長白山是屬於北國的洪荒世界。

  千里冰封,萬里雲飄;白色的冰衣緊纏在光禿禿的樹身上,矗立在朦朧的天光下,有若山魈魅,在淒涼中顯得格外恐怖。

  十二月的長白山顯得陰灰而憂鬱,無邊的死寂哧跑了所有的生物。

  但在一條冰封的山徑上,卻出現了一個人。

  在萬里雪飄的唯餘莽莽中,這是很難得見到的一個人。

  這個人身材很高,他身上穿著皮袍,頭上戴的也是皮帽,而他的兩頰和嘴巴都被鼻總結成的冰霜罩住了。

  因此無法辨認他的臉孔。

  他默默的賓士著,在死寂的冰山中,他的呼吸聲音特別粗大,那是被某種壓力迫使著他的心靈而發出的喘息聲。

  他回頭往來路看看,見四面八方全都被死寂包圍著,這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渺小了。

  因此他也就更加速了疾奔的腳步。

  在長白山下有一座小鎮叫帽兒鎮。

  這時雖不是平沙日未的時刻,但鎮上大多數的酒店都因為受不住寒冷而關門,只有家小酒店在半掩著門,可是喝酒的人卻少得可憐,整個店裡只有兩張座位上有客人。

  靠裡面暗角處,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中年書生,他一臉病容,雙目無神,射向那件皮袍子,補過的補釘可能比他活的日子還多。

  他坐在那裡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光是上等白乾就已喝了十幾斤。

  店小二一直耽心他付不出銀子,但又不好趕他走。

  另外一張桌子上,卻坐著六個酒客,一個老人,五名大漢。

  從他們臉上焦急表情判斷,他們可能是在等人。

  店小二和掌櫃的都在打著呵欠,他們也是在等人,卻是在等店裡的人往外走。

  但就在這種相等的沉寂,而不同的心情下,店門外一條人影已疾奔了進來。

  這個正是山道上的出現的那個大個子。

  他進店後,中間那張桌子的六個人卻站起來五個,只有上首的老人仍然端坐未動。

  來人朝站起來的五個點點頭,剛走近老人面前,老人卻已臉色一沉,道:「不用行禮了,既然只剩下你杜建平一個人回來,大概是劉二白自己到過嶺南分壇了?」

  杜建平有些惶恐道:「屬下帶人支援,剛趕到嶺南,關東醉俠劉二白也同時到了……」

  「劉二白去了多少人?」

  「只有劉二白一人。」

  老人目中凶光一閃,道:「杜堂主,你帶多少人去支援嶺南分壇?」

  「屬下帶去二十八名劍手……」

  老人不等他說完,已臉色一冷道:「你帶去二十八名一流劍手,再加上嶺甫分壇人手,總計一百餘人,難道連一個劉二白也抓不倒?」

  杜建平似是很怕這個老人,他連頭也不敢抬道:

  「劉二白的武功比咱們估計高出甚多,尤其是他的劍術已達到劍發成氣之境,招出如風,快若人電,每出一招必有三五人死亡……」

  老人猛然一拍桌子道:「放屁!劉二白既然如此厲害,你怎麼還活著回來?」

  「屬下苟延殘生,乃是為了趕回來向護法報告經過!」

  「你已經報告完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沒有!屬下雖已盡全力,但仍願意接受處分!」

  他不等老人開口,已拔出腰間長劍往脖子上抹去。

  老人屈指輕彈,已將他的劍震飛,擺了擺手道:

  「算了!劉二白既能在兩天一夜之間,連挑本教十六處分壇。並且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你能活著回來,已經算是不錯了!」

  「謝護法不殺之恩,以屬下推想,劉二白在今夜或明晨之間,一定會到帽兒鎮……」

  他回頭朝暗角處那個中年書生看了睛眼,道:「你們先回去安排一下,老夫另外還有點事!」

  「護法此番前來是否帶有總教的高手?」

  「不錯!教主接到各分壇被挑的報告,異常震怒,決定不異任何代價全力殺劉二白,除本座外,還另選派十二名劍手。由催命郎中向卜靈總護法親自率領趕來支援!」

  「向總護法他們今夜能到嗎?」

  「他們比老夫來的還早,佈置在分壇四周,暗中監視劉二白。」

  「既然有你二老親自駕臨,料他劉二白此次是死定了!」

  「豈止是死定了,老夫勢必活剝他的皮……」他的話來說完。

  坐在暗角處的那個中年書生,突然放下杯子引吭高吟道:

  「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樓中樽酒相逢,樂事回頭一笑空。停杯且聽飛禽語,怒拉彎弓,醉臉春融,殺個帽兒血染紅……」

  這是蘇東坡的採桑子,但後半闋都被改了,原句是停杯且聽琵琶語,被改為且聽飛禽語。這一句改得很絕,因為那老人是叫金翅大鵬呂介英,他是無類教的四大護法之一。

  呂介英再笨,也聽得出詞中影射之意,猛然一拍桌子,人已站了起來道:「該死的混帳,你給老夫滾過來……」

  可是就在這一陣工夫,那個書生卻又伏在桌面上,居然睡著了。

  鼾聲四起,樣子倒不像做作。

  杜建平一怔道:「他大概是在發囈語……」

  呂介英怒哼一聲道:「囈語找到老夫頭上,那就是他活得不耐煩!」

  他口中說著話,突然把手一揚,連酒帶杯子,快得像一道閃電般,朝書生背後飛擊過去了。

  但那個書生卻沒有絲毫反應,依然伏桌不動,鼾聲照樣如舊。

  金翅大鵬呂介英在關外也算得上一流好手,以他的一身修為,發出去雖然是一隻酒杯子卻足以洞石裂碑。

  可是擊中在一個毫不起眼的書生背上,居然沒有任何反應,這就太反常了,而且連呂介英本人也呆在當地不知所措。

  杜建平有些不安道:「他會不會是死了……」

  呂介英不讓他再說下去,已反手一掌摑在他臉上,道:「你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建平挨了一掌後,卻不敢再開口,神情也更為緊張,他好像睡得不舒服,換了個姿勢。

  而他的身子一動,圍攻的六個人都同時一驚,他們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書生的背心上已倏然發出一聲輕響。

  響聲雖然不大,但卻聽得呂介英臉色驟變,急忙大喝道:「小心!快點伏貼地面躲開!」

  他的警覺雖快,可是杜建平等六人動作仍然慢了一步。

  因為緊隨著輕響聲之後,書生背上已在驟然之間,暴射出六點寒星,接著又是一道匹練。

  六點寒星是呂介英那只酒杯子的碎片。倒飛回去的速度比呂介英發出時更快,每一片都擊中大漢腦門,無一倖免,而那道匹練卻是杯中酒所化成,奔射的物件正是呂介英。

  金翅大鵬在無類教的眾多高手中,能爬上護法;他當然是識貨的,所以對那看起來並不起眼,由一杯酒所聚成的匹練一點也不敢大意,雙掌蓄足全力,迎著疾射而至的匹練,硬劈了過去。

  掌風擊中匹練,又是一聲輕爆,匹練由線化面,點點銀光在空中打了個轉;卻又轉圍著金翅倒飛回去。

  這種怪異的變化很像器中的迴旋三擊手法,但是一個人的內功縱然練到了行氣似珠的境界,如說把真力逼進在酒裡,隨意指揮傷人,仍然令人難言。

  可是呂介英就遇上了,當書生以內家真力震碎酒杯與酒的同時,他就知道遇上了高手,但沒想到竟高到了這種程度。

  他微一怔神,酒珠已經逼到身邊,這時再也顧不得什麼護法的身份了,急忙就地一翻,施出懶驢打滾身法,雖然躲過要害,但在背心腰眼仍有五六處被酒珠擊中,穿透皮袍,深沒入肌。

  別看那些毫不起眼的酒珠,憑金翅大鵬一身修為,被擊中後,居然半天爬不起來。

  而那位書生卻始終伏桌而臥,自始至終,他連頭都沒有抬過。

  呂介英睜目而視,活動一下受傷的手,因為來得太突然了,不過這時的鼾聲已經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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