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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濟眾不待他說完便自冷笑,又道:「所以說施主你來得正是時候,可見我佛靈佑,絲毫不爽。」

  說到此處,眾人已然走近偏院,抵達石屋之前。

  那濟眾和尚,側身站在門口,彎身合什,讓眾人進戶,語氣一轉,道:「各位施主遠來,想必早已餓了,快請入內寬坐,待貧僧通知廚下,為諸位準備素齋。至於請施主醫病之事,一來貧僧須先去稟明了方丈,二來施主也須要稍事休息……」

  武夷婆婆當先入房,舉目一看,只見那石室修得頗矮。前後四窗,松枝為根,粗逾兒臂,上麵糊著厚牛皮紙,將室內遮得光線極為黯暗。房中松木桌椅竟全依其天然的長相制就,不但未曾上漆,連皮都未曾剝去。

  故此,粗看起來,似覺得頗為簡陋,但細細欣賞,桌椅各具其姿,竟然是粗中有細,雅致之極。

  尤其那迎門的壁上,還掛著一張淡墨的菩薩像,像中松風如濤,白雲冉浮,法相在嚴肅中,隱含聖潔笑容,不但筆力蒼勁,構思亦極脫俗,大異於世上流行的一般凡品。

  龍淵邁步進門,第一眼被這張畫,吸去了全部的注意,他癡癡的盯著欣賞,不由大大的嘆服,左下角畫名「思凡」的作者。

  雲慧風蘭,尤其是武夷婆婆,雖則亦覺這幅畫超凡不俗,卻因經多見廣之故,對此一石室,犯了疑心。

  先拋開建築的形式不說,看樣子,這石室分明不是飯堂,上次風蘭祖孫履此,便未在此室用過飯,那麼這濟眾和尚,引了他等前來,豈不是別有用心。

  濟眾和尚可沒有跟進來,但不多時,便帶著兩個小彌陀,各托著一個大託盤,匆匆的走進房來。

  兩個小和尚,手腳俐落,將碗盞飯菜,擺在桌上,合什行禮退走。

  那濟眾和尚,遂也合什告退,道:「施主們請慢用,貧僧這就去請示方丈。」

  說罷,似有意回避似的,又複匆匆而去。

  風蘭跟到門口,直看他背影消失,方才退回,道:「婆婆,我看這和尚有些靠不住,別在……」

  武夷婆婆一邊在她那大籃子裡,摸出一雙筷子,依次試驗飯菜,有無下毒,一邊道:「蘭兒你體要胡說,這裡可是沒什麼問題。」

  說著,已然依次試遍,未見銀筷發烏,又道:「你不是餓嗎,快吃吧,等會兒想吃怕出沒得吃了。」

  龍淵詫訝問故,雲慧卻搶著說道:「可不是嗎?你已身入龍潭虎穴之中,還想安安穩穩全身而退,豈非做夢。」

  龍淵仍然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毛遂自薦,為人醫傷救命,別人怎的會恩將仇報,加害於他?

  風蘭瞥見他茫然之色,邊津津有味的吃著素齋,邊解釋道:「龍大爺,你自己以為裝得蠻像,卻不知如此一來,破綻更多,須知你和慧婆子雖然改頭換面,可是我呢?」

  龍淵目光往她身上一溜,心頭一跳,卻聽風蘭又道:「這濟眾和尚就是剛才不起疑念,他跑到後面,一五一十的對方丈一說,來了如何的人物,那方丈豈有不疑之理?」

  龍淵這才覺悟到這一層,但不明白,他們要疑他什麼?

  武夷婆婆瞥見龍淵一臉疑惑的神色,再也忍不住了,她道:「江湖中對手過招,傷人本是常事,但傷人之後,卻又自動上門,為人家醫傷的,卻是聞所未聞的奇事,所以,若我老婆子判斷得不差,此寺方丈,必認為我等,乃是故意上門挑鬥,非出盡所有手段,與我等一拚不可。」

  龍淵恍然大驚,必中暗怨道:「這不是送上門來的嗎?但但轉念間,只要自己以誠待人,仁義在先,見著那老和尚時,與他好言善語,若他也非是不通情理,恩將仇報……」因之,不由得氣勢為之一壯。

  只是,此際一切在未定之數,若將自己這番心思說出,不要說她們可能不信,便是自己也沒有十分把握。

  故此,也微微一笑,定下心來,大吃大喝,靜等著事態發展,卻不再接茬兒。

  風蘭與雲慧,都對這廟中的和尚,抱著成見,料定了這一帶絕無好人,故此總盼望著,既然是不走,就得好好的鬧上一場。

  她兩人一般心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的,雖不見得定要遭殃,但是主動已失,先機易勢,處處陷入被動,豈不是沒勁。

  因之都盼望著,龍淵能改變主張,發號施令,有所行動。

  那知,龍淵雖則被武夷婆婆說的,神色一變,瞬息間卻又恢復了正常,一副悠然自得,自以為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令她倆大失所望。

  風蘭還不死心,三把二下,將肚子填飽,抹抹櫻唇,立即自告奮勇,道:「怎的這和尚還不來,龍大爺,我去探探如何?」

  本來按輩份武夷婆婆最高,但一來是龍淵主張,要來此院,為兩個和尚醫傷解怨。

  二來龍淵在風蘭心中的份量,卻比武夷婆婆還要重些,尤其他素來寬於待敵,誠以待人,若是不先獲得了他的同意,就要被他錯認為不肯聽話,尚不要緊,若是被誤為嗜殺成性,兒戲人命,豈不要命?

  那知,這一問龍淵竟真個擺出了大爺的面孔,他竟然沉聲低叱,道:「小蘭兒別頑皮啦,快乖乖與我坐下,如今是敵是友,端只在此一舉,你要一鬧,擾翻了大爺錦囊妙計,化友成敵,豈不是莫大罪過?」

  風蘭聞言,快快坐下,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嘟起了小嘴,自言自語的怨道:「好神氣嘛!我就不信,你能有什麼靈丹密方,能化敵為友,哼!現在不叫我動?等一會若是打起來,姑娘也不動,就看你一人的本事,能施多大……」

  雖然是自言自語,但一桌四個人誰也沒聽漏了一字半句,尤其是再看見她一臉的天真嬌嗔,恨恨不已之態,活像是個小姑娘,雲慧第一個忍不住笑出聲來。

  龍淵與武夷婆婆,也覺得好笑,但還沒笑,就見那濟眾和尚,匆匆的走進房中,謙恭合什行禮道:「施主們吃得可好?」

  龍淵忙起身,隨口讚譽幾句,只聽那濟眾,也不遜謝,便自言歸正傳,道:「貧僧适才去請示鄙院方丈,他老人家正愁得沒法,一聽說施主醫道超絕,立即命貧僧加急趕來,請施主為鄙師叔診治重傷……」

  說著,盼了雲慧等人一眼,語氣一頓,故作沉吟道:「只是,鄙師叔現在後院,方丈室中,不便移動,而方丈室為鄙院佛門重地,又不便容各位女客光臨。故此貧僧之意,是否請各位女施主,就在此房休息,而施主你單獨移玉前往?」

  龍淵宅心仁厚,自然能體諒人家的為難之處,此際見他這麼說,便自學著那酸腐的口吻,道:「好,好,好,大師父既然這般說法,學生等客隨主便,豈能不遵。」

  說著,轉頭對武夷婆婆,道:「婆婆就在此地,稍坐小休如何?」

  武夷婆婆一生閱人無數,早已看出濟眾和尚,自入房後,便自左瞧右看的,目光亂瞟。

  俗雲:「目不正,心必邪!」這和尚如此模樣,分明是暗懷鬼胎。

  但這話在她肚子裡,沒說出來,口中卻應承道:「大爺你儘管去吧,老婆子等在此地休息一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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