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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只是,這話既出自孤獨客徒兒之口,決不是無中生有的亂吹,雖則不敢致信,卻又不能不信。半晌,雲慧講完,笑面跛丐奇而贊道:「怪不得你兩個神光不顯,原來過去曾經這多奇緣,已達神光內斂,六合歸一的地步。哼,要不然老跛子初見之時,也不會被你們騙過,當真以為是一對毫不會武的人呢……真是八十老娘倒崩了孩兒,丟人!丟人!」

  說著,笑面跛丐霍又想起一事,問道:「哎啊,你看我差點忘了,昨夜侄女所見的老跛子,到底啥樣……」

  一語未完,雲慧「撲哧」一聲,直笑得前仰後合。

  龍淵玉面微紅,對瞠目莫明其妙的的笑面跛丐,道:「前輩有所不知,那昨夜之人,實中愚侄所扮,故意假冒你老人家,嚇唬人的。」

  笑面跛丐又驚又疑,心想:「憑你的功夫,勝過我老跛子多少,為何要假扮我老跛子啊。」

  龍淵知他之意,乃解釋道:「昨夜愚侄與武夷婆婆祖孫同舟,因不願讓她看破行藏,故才扮作前輩模樣,驚退眾賊。」

  笑面跛丐「哦」了一聲,霍提疑問道:「你,你在那裡見過我老跛子呀?」

  雲慧好不易止住笑聲,聞言又自撲哧一聲,強行忍住,道:「前輩難道忘了白石山擂臺上老叟了嗎?」

  笑面跛丐「叭」地拍桌子跳起身來,大嚷道:「好小子,真有一手,可冤苦了老跛子,前半天我還在納悶,怎的江湖中從未聽說過有個姓雲名鶴的老人,原來都是你啊。」

  龍淵與雲慧猛古丁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卻又忍不住被他頑童一般的言語,引逗得笑出聲來。

  笑面跛丐,可是一絲笑容也無,原因是,愈是心裡高興,面色愈是冰冷。

  若非要他發笑,便非得使他發脾氣不可。

  龍淵雲慧與他相談多時,已深深瞭解了他這特性,此際見他面寒似冰,知道他乃是說的反話,表面上雖似發氣,實在他心中確實高興。

  果然,笑面跛丐這次目睹亡友的一雙佳徒佳婿,真個是快活萬分。

  皆因,這不但亡友之仇,得償之日已不在遠,江湖之上,同時也多增了一雙真正的豪俠英奇。

  故此他嚷罷重又坐下,對龍淵道:「賢侄,我老跛子今夜送你個外號可好。」

  雲慧喜問是啥?笑面跛丐一字一句念道:「千、面、書、生!」

  雲慧聞之,反覆念了二遍,拍掌贊成,龍淵雖說此際是中年人打扮,實際上年方十九,童心亦自全未脫除,他近來所見江湖人物,人人都有外號,這刻笑面跛丐,珍重奉贈「千面書生」于己,亦自心喜,卻之不恭。

  雲慧叫好一陣,卻不依道:「前輩你不可偏心,你送了淵弟弟一個,為什麼不送給我呢。」

  笑面跛丐聞言,連答「好,好」,想了半天,卻想不起恰當的來。

  龍淵微微一笑,道:「慧姐姐,千面夫人如何?」

  雲慧芳心甜喜,粉面上卻是一紅,白眼相加,尚還未置可否,笑面跛丐卻已鼓掌叫好,道:「對,他叫千面書生,侄女正該稱千面夫人才是正理。」

  於是自茲之後,龍淵與雲慧各以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為號,雖則時易其形,卻不更改此號。

  故而,不須多久,竟自在江湖上樹立無比威望,這是後話。

  且說雲慧見天色已過二鼓,便即提議就寢。

  一宿無話。

  次日一早,雲慧仍裝成中年婦人,三人過早飯,便即沿江暗暗跟隨著王敬實坐躺船,加以保護,不數日即達金陵。

  金陵古之重鎮,見龍蟠虎踞之姿,城中人物繁集,三教九流,五方雜處,真個熱鬧非凡。

  龍淵三人自下關擺渡過江,在碼頭上稍候片刻,便見王敬實與皖南四劍,上得岸來,雇車向城中馳去。

  龍淵怕把這五人追丟了,忙也雇上一輛馬車,啼聲得得,不多時已入了巍峨的城門,前面一車,卻不落店,竟自穿巷過街,直馳到一座雄偉的鏢局門前,方才停住。

  笑面跛丐見狀,知道皖南四劍,深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若無人救助,早已崩了台。

  此時雖說已到了目的地,但京中人物更雜,即使那綠林巨盜,畏懼官府勢力,不敢公然作案,但卻正是雞鳴狗盜之輩活動的地盤。

  故此,為小心計,便不落店,運自直入鏢局,再行托保。

  龍淵不明其故,其覺為難。笑面跛丐忙把所想告知,便提議在附近落店。

  雲慧自車內外望,只見那鏢局白石砌牆,高逾一丈,黑漆大門上,橫掛紅底金字匾額,上書「三江鏢局」四字。

  門邊四尊卷毛石獅子,雄踞兩側,緊馬椿,飲槽一應皆全。

  由門口內望,園中白石鋪地,正中央豎著一根碗口粗細的鐵旗杆,高足三丈有餘,杆頂懸著黑色大旗,隨風飄動,獵獵有聲,旗上的三個連環,映日閃閃放出銀輝,一望而知必是用銀絲織成。

  此際,王敬實等人所乘馬車,方才停住,門內立即迎出兩名勁裝大漢。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當先跳下車來,對那二人抱拳一禮,道:「請問大哥,于總鏢頭在嗎?可否請代在下傳報一聲,就說皖南方直民有事求見。」

  龍淵等人車子隨後馳過未停下,龍淵轉頭望去,只見方直民一行五人,已被邀了進去。

  恰好鏢局過去不遠,有一家大店,名叫「福隆。」

  龍淵便吩咐趕車的停住,住了進去。

  京城的店房,可不同于普通的小地方,不僅是屋深園廣,建築精美,店小二招待客人不分三教九流,都是異常親切客氣。

  皆因他等都深悉「人不可貌相」之語,那衣著破的,說不定就有門闊親戚。

  故此,笑面跛丐雖則是一身零碎,一步一拐,與龍淵雲慧這一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妻走在一起,極不相襯,店小二卻也只奇在心裡。

  三人住在後園上房,龍淵見店小二侍候周到,順手賞了他一小錠銀子,信口與他閒扯道:「大哥貴姓?」

  小二笑嘻嘻接過銀子,一看之下,差點兒怔了,聞言更是受寵若驚,打恭作揖,又是道謝,又是不敢的鬧了半晌,方道:「小的王嘴多,大爺有事,您叫嘴多就是。」

  雲慧在旁聽了這奇怪的名字,不由「撲」的的笑出聲來,插言道:「嘴多,這名兒誰起的?蠻新鮮的嘛!」

  王嘴多瞥見雲慧,嬌聲一笑,心中大樂,心想:「這麼個天仙美人,被我王嘴多給逗系了,真不容易,娘的,怪不得一清早只聽喜鵲叫,又是銀子,又是個天仙美人,能不是喜事嗎。」

  想著,他嘻嘻兩聲顯出一付既得意又無奈的樣子,道:「小的這名兒,說起來可有來歷,想當年小的原不叫嘴多,只因有一會來了位爺,住在客棧裡,終日也不出房,可是事情偏多,整天支使小的,東去打聽這,西去打聽那,小的雖無別的能為,地面上可熟得緊,城裡城外,東西四十裡南北五十裡以內,屁大的事也能問得出來,那一年這位爺可算是找對了人。城裡城外,我為他跑了個遍,問了個遍,結果為他找來了許多同夥,那知心不得好報,這位爺一月之後,突然在夜裡失蹤,第二天,同時便出了九家竊案,帳房裡曉昨這事,一口咬定是這位爺幹的,罵我嘴多岔事,同事也這麼叫我,久而久之,我也無可奈何,直好認命叫嘴多。」

  龍淵雲慧聽罷,心中好笑,可真是名實相符的嘴多,要不然怎麼一句說個沒完。

  那知,他還有呢。

  只見他伸頭咽了口唾沫,又道:「其實呢,那位可闊綽得很,一出手就是十兩八兩打賞,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得了個媳婦,大爺,你評評看,像這麼闊綽的,那會去偷人。」

  雲慧奇怪,問道:「怎的,得了個媳婦,是那位客人賞的的嗎?」

  王嘴多「咳」了一聲,笑眯眯的道:「不是,夫人,是這麼回事,那位爺每日打賞小的十兩八兩,讓小的出去打聽,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存下來數十兩銀子,所以,嘻嘻,所以小的就娶了個媳婦回來。」

  雲慧嫣然而「哦」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王嘴多開了話匣子,還想再說,笑面跛丐坐在一旁,卻突然冷冷的「哼」了一聲。

  王嘴多不知他的習慣,還當他在發脾氣,嚇了一跳,把話咽回肚裡,想道:「這老化子真怪,憑人家娘子這麼好看迷人,都和和氣氣的找我說話,你他媽的卻還在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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