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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站在窮神身旁,有兩個身穿百結的,中年的一個瘦削似竹杆,年少的一個矮小像皮猴。

  瘦削的一個,接口道:「少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此行還有更重要的事,不容稍緩。」

  這講話的,是丐幫長安分壇堂主,姓孫名不,江湖渾號「不滿升」,打狗棒在他手裡,不亞孫行者之精棍棒,是窮神蕭無左右手之一。

  「保駕」不後人,皮猴也接上腔了:「投鼠忌器,少俠,你不想想,梅姑娘還在朴摩天手裡呢!」

  勿怪說,江湖中耳目最靈的是窮家幫,連別人兒女之私的事,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皮猴姓錢名乏,渾號「烏玄錐」,巧使一對似判官筆非判官筆的烏錐,既可當近戰兵刃,又可當暗器使用,還兼長「妙手空不回」,深得窮神器重,官居陝北延安分壇堂主。

  顧劍南一聽提到梅冷雪,說對了他的心病,白淨的面頰,頓成關羽,期期艾艾,半天回不上話。

  一直一聲不響的「一袖風」趙東明,也接上了腔:「幫主,時候不早了,靳仙子他們一定等很久了!」

  一語提醒了窮神,應了一聲「對!」,轉向顧劍南道:「少……俠……」

  這聲音,聽來不大對勁,是毒發的現象。

  顧劍南急忙提醒道:「蕭老前輩,該服藥了。」

  窮神搖搖頭,向顧劍南遞了個眼色,在挪動腳步的同時,用手示意,叫屬下的三位堂主走頭。

  顧劍南滿頭霧水,未便追問,舉足和窮神走個肩並肩。

  窮神俟屬下三位堂主走頭拉了一段距離,這才邊掏出藥瓶吞服,邊低語道:「一幫之主,被栽的如此之慘,怎好意思當著手下人的面服藥。」

  顧劍南茅塞頓開的陪笑道:「真對不起,是晚輩擔心老前輩的健康,疏於檢點,不知貴屬下有否看出?」

  窮神苦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要緊,人總是顧慮面子問題,明知無此必要,偏要這樣做。」

  前路漸行漸窄,僅可容一人通行,左是千仞懸崖,右是雲煙縹渺的「無底谷」,谷面寬逾十丈,即使俱有絕頂輕功,也難飛渡。

  顧劍南抬目前望,見距離一箭之地,有一天然崖洞,頂端橫匾模糊不清,隱約可辨是什麼關等字樣。

  前行的三位堂主,已停步在崖洞口相候,其中一位堂主揚聲向尾隨在後的窮神請示道:「請示幫主,要不要穿洞而過。」

  窮神說道:「大概你們都不想活了。」應對間,已到了崖洞口。

  顧劍南這才看清,是骷髏骨架疊而成的「鬼門關」三字,可能因年代已久,筆劃有些歪斜,不易辨認。注目洞裡,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有多厚多深。

  窮神用手一指右邊雲煙縹渺斤谷面,道:「請三位堂主隨著我的手兒瞧。」

  三位堂主依言注視幫主手指處,儼然是矚目驚心的激旋渦。

  窮神接道:「那激旋渦處,就是無底谷的進口處,千萬留意,俯衝而下時,要對準那激旋渦,不得差錯分毫,如有差錯,准是葬身谷底,連屍體都找不到。這就開始吧,一個一個下。」他說來輕鬆,三位堂主駭的臉色鐵青。

  資深的一袖風趙東明說話了:「幫主,投進激旋渦以後……」

  窮神會意的道:「投進激旋渦以後,就聽其自然,千萬不要掙扎,免生差誤。」

  生死關頭,誰人不怕,瘦削像竹竿的「不滿升」孫不孫堂主也接上腔:「幫主,死前的掙扎,當事者是沒法控制得了自己的。」

  窮神不悅的道:「孫堂主,你以為本幫主是叫你們去送死?」

  孫不心裡說是的,可是在幫主面前又不敢放肆,只是期期艾艾的答不上話。

  以小賣小,「烏玄錐」錢乏硬項一句道:「幫主叫我們死,我們不敢不死。」

  窮神不以為然,掃視了三人一眼,不勝感慨的道:「唉!難怪本幫日漸衰微,我幫主都不能取信于下屬,別的就更談不上了。」

  在三位堂主同聲恭應「屬下不敢!」的同時,顧劍南言調解道:「蕭老前輩,容晚輩說一句,那是您多心,旁觀者清,難得有像諸位這樣一條心的,尤其是為了我顧劍南而冒險犯難,大恩不言報,銘記在心!」

  蕭幫主以下,同聲應了聲:「少俠言重了!」

  窮神蕭無見風轉舵,道:「三位堂主安心前往,這激旋渦看起來十分可怕,但靳仙子交代過,安如磐石,乘激旋渦而下,正好進入『地堊宮」。」

  「地堊宮!」顧劍南深覺宮名之奇,複述了一遍:「好奇怪的名字!既稱宮,一定有位宮主,蕭老前輩,宮主可是……」

  窮神截道:「創始的宮主何人,老朽見聞淺薄,沒聽說過,至於現在的宮主,那就輪到你顧少俠了。」

  顧劍南領悟的道:「祈叔嬸對我顧劍南真是恩同再造。」略頓道:「晚輩急著拜候祈叔嬸,老前輩,讓我走頭吧!」說罷,作勢要投身激旋渦之中。

  窮神欺身攔阻道:「靳仙子囑咐,要老朽帶同少俠走正門。」

  在窮神攔阻顧劍南的同時,三位堂主魚貫投身旋渦而去。

  「正門!在那裡?難道指的是面前這『鬼門關」」顧劍南心裡這麼想,口裡卻沒說話,眉宇間帶一種詫異的神情,望向洞口。

  窮神會意的點頭道:「正是此門。」略頓附加解釋道:「鬼門關是舊名,少俠如認為不合適,以後可更新名。」

  顧劍南道:「歷史陳跡,還是保留的好。」

  略頓道:「如晚輩猜的不錯,這所謂正門必有玄機。」

  窮神頷首道:「少俠聰慧過人,一猜就中,老朽承靳仙子看得起,很榮幸能和你少俠共用這機密。」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塊並不怎麼打眼的銅牌。

  顧劍南只是搶眼一瞥,並未看清銅牌上刻劃什麼。

  「少俠請注意,這銅牌投進『鬼門關」後,看洞裡會起什麼變化。」

  窮神說著揚手正要擲出銅牌。

  顧劍南出聲阻止道:「且慢!」

  窮神頓住,顧劍南接道:「晚輩雖然未看到這機密,可以猜想到這銅牌定是一種信物,憑此信物,可以通行無阻,但是我更希望知道,沒有持信物,會受到何等的阻礙,符合這『鬼門關」定名的真意。」

  窮神道:「聰明人都好推敲連想,既然少俠問到,老朽就把我所知道的見告。」

  顧劍南接口道:「老前輩是說,還是更多的機密,您還不知道?」

  窮神頷首道:「猜想是的,但這是應該的,如果人人知道,就不算機密,比方說,敝屬下三位堂主吧,能讓他們知道的機密,僅及激旋渦止。」

  顧劍南恭應道:「老前輩的看法很正確,不過,晚輩真如老前輩所雲,擔負起『地堊宮」重擔時,就無機密可言了。」

  窮神滿帶笑容的道:「能得少俠如此知遇知己,老朽願效驅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些話,雖然出自感情,但多少也有互相為用的作用在裡面。

  此刻的顧劍南,已非吳下隔蒙,已是雄心萬丈,他時時都在收買人心,像窮神蕭無這樣的頂尖高手,又是一幫之主,當然是他爭取的物件。

  窮神蕭無飽受金縷宮的欺淩,欲振無力,對一個得到天靈上人藏珍,武林至尊可期的人,自是他投靠的最好對象。

  窮神之言也特過份,顧劍南有些掛不住,謙道:「老前輩快別折煞晚輩,不論如何,劍南應對老前輩執父執禮。」

  轉過話題,一指洞口道:「洞中機密,晚輩仍願聽聽老前輩的所知。」

  窮神指了指東升的紅日,道:「真是湊巧得很,一天之中,只有這一刹那,洞中才透進些許陽光,給我解說不少方便,余時,就一點也看不見,要解說,不知要多費多少唇舌。」

  略頓,指向洞裡道:「少俠請看,這洞裡地面,看上去和天然地面沒有兩樣,但無一寸地面,沒有機關消息,腳一踏上,就必觸動消息,但顯現出的機關種類很多,總括一句,凡陷入者等於進了鬼門關,絕無生還之理。」

  顧劍南追問道:「老前輩可曾見過,是些什麼樣子的機關?」

  窮神搖頭道:「沒見過,只是聽靳仙子告誡過,不可亂闖,必喪身。」

  一揚手中信物銅牌道:「靳仙子賜給信物時,曾叮囑說:這信物相當於蕭太后的金皮令箭,若不出示此信物,誰也不能平安渡過這鬼門關,但只有一個例外。」

  顧劍南截道:「怎樣才算例外?」

  窮神道:「在誘敵入殼時。」

  顧劍南面帶疑惑,不甚了然。

  窮神看出顧劍南的心意,繼續解釋道:「這裡所指的敵人,自是值得—誘的頂尖高手,誘者也必須俱有深厚的內力和絕頂輕功,要能一躍,不,一次平射出兩丈,且不多不少。」

  說罷,一指洞裡深處,道:「少俠可看見洞底頂端有垂下一根鐵鍊?」

  顧劍南極目望向洞裡深處,果見兩丈處下垂一根鐵鍊,藉著正射透進陽光,隱約可辨。

  於是應聲道:「看見了,果然兩丈,不多不少……奇怪!一會兒工夫,已經不見了。」

  窮神接口道:「那不是鐵鍊不見了,是太陽升高,不再正射,所以看不見了。」

  不待窮神把話說完,顧劍南已省悟這道理,臉上一紅,道:「晚輩好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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