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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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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性頗為陰沉,看透鄭無心的弱點之後便不會再畏懼,而且設法對準這個弱點攻去。 只見他往前跨了兩步,陰陰一笑,道:「鄭老前輩,你真的要我們試一試嗎?」 鄭無心怒喝道:「你……」 話聲未落,他趕忙閉上嘴,可是就這麼一激動開口,洶湧的氣血又已湧至喉間,隨著他緊閉的雙唇,一絲血水從他那薄薄的唇角流了出來。 樸立人狂笑道:「哈哈,你現在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還談什麼置我等於死地?」 他的眼中泛起一絲狡猾而殘忍的光芒,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道:「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尊容,竟還自比潘安,哈哈,豈不笑掉人的大牙?哈哈……」 白龍虹和白龍霜也跟著一陣哄笑,笑聲裡充滿調侃諷刺的意味。 這每一聲狂笑都如同一柄長劍刺進鄭無心那狂傲自負的心底,可是他在此刻只有忍耐,忍耐! 他儘管忍著自己的心情,使之不再激動,因為憑他出道江湖數十年的經驗,他知道自己若不能忍耐下去,那麼死的將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他在心底狂呼道:「鄭無心,你必須忍耐!忍耐!忍耐一切加之於你的污辱,因為你要殺死他們……」 他為了避免看到那三張充滿諷刺的臉,緩緩調和著氣息,預備作那殘酷之最後一搏。 樸立人見到他那樣子,獰笑道:「鄭無心,老前輩,你怎麼不再辯駁?哈!你也曉得你是在自我陶醉,你也曉得你那張臉比馬還長……」 白龍霜接上去道:「他那張臉何止比馬還長?甚至於比豬還美!」 白龍虹也訕笑道:「哈!不但比豬還美,而且比豬屁股還香……」 這一群仗著父兄餘蔭而狂妄自大的年輕人,此刻所說的話,真是毫無人性,殘忍之極,他們正以最刻薄的言語嚴重的剝落對方的尊嚴,而只圖一時口舌之快…… 這真是殘酷之極,橫行一時的琴聖鄭無心竟被人如此污蔑,雖然他自命風流,卻從不曾受到這樣的侮辱,也許是他平時做事做得太絕了吧! 在他有能力欺侮別人的時候,他不與別人留下餘地,自然,他該倒楣的時候,別人也不會給他留下一絲餘地。 他瞑目盤坐於地,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牙齒狠狠地咬住下唇,忍住心底的憤怒,一直將嘴唇都咬出血來,他依然動也沒動一下。 朴立人等到笑聲方歇,沉聲道:「鄭無心,你既然無話好說,那麼該我們動手了!」 沒有回答,鄭無心依然瞑目趺坐,他右手撫琴,左手撫胸,就那麼靜靜的坐著彷佛似一座塑像。 樸立人哈哈大笑,笑道:「兩位白兄,現在該看看你們的『雙鉤合璧」了!」 白龍虹手持左鉤,望了白龍霜一眼,道:「二弟,這該我們揚名天下的時候了!」 白龍霜往右一站,與白龍虹成椅角之勢站好,揮了揮右手的吳鉤劍,笑道:「嘿!割下他那顆鳥頭,還有什麼困難?」 他們兩人藉以成名的雙鉤合璧,久已練成,簡直可說是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兩人眼光互相一睨,大暍一聲,兩條弧形的鉤影經天而起,交剪落去。 他們身形一起,鄭無心兩眼陡然大睜,盤坐的身子就那麼飛了起來,迎向交叉削至的雙鉤而去。 身在空中,他大袖一拂,袖角有如一柄鋼錐射入白龍霜的鉤影裡,右手一抖,一條淡紅色的光芒漾起,如同水銀般的滲進白龍霜的漫天鉤影裡。 「啊!——」一聲慘叫,紅影陡然更紅,白龍霜矮壯的身軀已變成兩片,血水如串,串聯在鄭無心手中那截斷劍上,他那軀體已跌落地上。 鄭無心嘴角漾起一絲慘厲的笑意,手腕一揮,半截紅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弧,橫切而過。 根本不容白龍虹換招挪式,這如帶的半截紅劍已經忽地削入他的腰中,像切豆腐般的把白龍虹一斷兩截。 沒有慘叫傳出,鄭無心已自空中落下,紅影一斂,那半截紅劍已藏在袖中。 這出劍、飛身、殺人、收劍的動作,完全是一口氣完成的,他原式不變的盤坐於地,面前砰砰兩聲,白龍虹那兩截斷軀才跌落石階上。 樸立人從未想像到鄭無心會在重傷之後竟依然能夠施出如此神奇的劍術,他目中掠過一絲駭異的神情,轉身便走。 鄭無心慘笑一聲道:「你還能跑到那裡去?」 他右手撫琴,錚地一聲大響,那根弧弦已一斷為二,樸立人飛躍的身軀也隨著這一聲琴音,而跌落地上。 他手中所持的那面摺扇,此時已似被利刃削過,裂為數片。 兩眼火紅,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漬,狠毒地望了垂首佝背、撫琴而坐的鄭無心一眼,右手伸入懷中。 輕響一聲,他揚手一擲,半空中響起一絲輕嘯,三面火紅的小扇子像蝴蝶似的翩翩飛去。 鄭無心猛然抬頭,眼見三面小扇急驟射來,身形一挪急欲避開,可是卻已來不及,身上連中三扇,扇面嵌入他的體內,他全身抽動了一下,提起那張斷弦金琴,跟踉踉蹌蹌地往廟裡行去。 樸立人慘笑一聲,血灑滿懷,只說了句:「快回——去!」立即便暈死過去—— ▼第四部 飛雪飄零 第四章 快嘴·侍劍·雷霆七式 嶺南的秋來得較早,可是在幽谷中居住的人們還未感覺到夏日已悄悄離去。 現在那遍疊翠玉、滿鑲珍寶的金縷宮裡,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的清涼,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季節的變換和氣候的轉變。 顧劍南終日在廚房中,跟在大師傅周胖子的後面,他所面對的盡是碗盤匙筷,湯水油膩,隨著時日的過去,他也學得做一手好菜。 由於宮裡菜肴極豐,油水又厚,幾個月下來他已不復像以前那樣瘦弱,兩個臉頰紅咚咚跟蘋果似的,人也長高了許多,廚房裡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疼愛他! 尤其那周胖子更是視他同己出,對他像是自己的兒子一樣,隨他的興趣如何,而絕不勉強他去做任何事情與雜務。 不但如此,他還將傳自金縷宮主——嶺南幽客樸魔天的內功心法,偷偷的傳給了顧劍南。 在那麼多年以來的飄蕩生涯裡,顧劍南在父親慈愛的羽翼下,根本沒有機會嘗到人間的痛苦。 可是從昆侖頂巔的一戰後,他那偉大的父親死了,接著他便一個人面對險機危厄的人生,遭受到一連串的打擊,飽嘗著傷痛、饑餓與飄泊的痛苦。 現在,他終於再一次的受到人們的愛護,沒有憂慮沒有痛苦,除了藏在心底永難磨滅的喪父之痛外,實在也沒有什麼事能值得他憂慮痛苦。 日子平淡地過去了,直到這一天早上,他練完坐功後,才一走進廚房,便聽到裡面的工役在紛紛議論著一件事情。 那個猥瑣的快嘴小張,一見他走進廚房,立即便拉住他道:「小顧,咱們宮主回來了!」 「哦!」顧劍南淡淡的應了一聲道:「宮主什麼時候回來的?」 快嘴小張道:「昨晚深夜回來的。」 他的目光骨碌碌的轉動一下,湊近顧劍南的耳邊道:「小顧,你猜宮主這次回來有沒有找到琴聖鄭無心?」 顧劍南在這幾個月裡可說是成熟了,許多以前不明白的事,現在逐漸已經瞭解,尤其在精神上,也已養成獨立的意志,再不像以前那樣一味依賴著父親。 他以往不明白武功的奧秘,可是由於嶺南一派的獨門內功的導引,他體內被玄天道長所打入的內功都得以運行,獲得比常人苦練十幾年更為顯著的功效。 他現在已經明白當日在斷腸谷中,置身于絕代高手琴聖鄭無心與苦海離亂人的拚鬥間,得以不死的原因。 因而每次回想起來,他都對死去的玄天道長感激無比,心底時而回縈著他臨終再三的囑咐。 而這些都是鞭策他更加用心、更加努力的重要因素。 他深藏在心底的宏志是不會被人所瞭解的,他知道自己此刻身懷天靈上人的藏珍圖是絕不能被任何人發覺的。 當他從環境給予他的拘束裡掙脫而出時,他知道那將是像鬱雲後的第一響天雷,他的名字將會震動整個武林…… 所以他現在只默默的作準備,準備那一刻的到來。 在那天雷震響天下之前,他必須深藏自己,像埋在地下的種子,默默的等待…… 因此他眼見琴聖鄭無心在重傷的情況下,以一根獨弦將十騎鐵衛震斃,而且還把那跋扈高傲的樸立人擊成重傷。 他卻只能將自己的身體深藏在被褥中,唯恐被鄭無心看見——他並不是害怕,而是忍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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