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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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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的!」石砥中道:「金戈一共有四支是假的,只有我這兒的一支才是真的。」 上官婉兒緩緩低下頭來,道:「可憐的娘,竟為了一支假的金戈把命都送了,娘啊!你地下有知,該要嘆息自己聰明一世到最後卻受了騙。」 石砥中默然,他收劍入鞘,想了一下,道:「而且到那大漠鵬城裡,尚需另外一支玉戟,否則還是沒用!」 上官婉兒緩緩地抬起頭來,道:「世界上有多少人為一個虛空的夢,把生命葬送在裡面,想了想,真是不該如此。」 石砥中沒想到上官婉兒竟會說出如此一句意義深長的話來。 他心中反覆回味這句話,頓時只同覺人生空虛,一切事情都是那樣不可捉摸。 「人生如夢!」他輕歎道:「人生如夢又似煙,總是空虛對人間……」 陣陣呢喃的聲音自寺院裡傳來,飄忽在夜空裡…… 石砥中驀然抬起頭來,對著蒼穹,長長地呼了口氣。 上官婉兒怯然地道:「石哥哥,我有什麼話講錯了?」 石砥中聞聲低下頭來,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感觸太深!人生確實是很空虛的,在整個生命的過程中,真是苦多於樂,仿佛煩惱與痛苦是人的影子一樣,永遠跟在人的身後,不能拋去……」 上官婉兒睜大兩眼凝視石砥中,聽到他說的那些話,她心裡一陣難過,長長的睫毛一陣眨動,掉落兩滴淚珠來。 石砥中道:「婉兒,你又有什麼難過的事?」 上官婉兒肩頭聳顫,道:「我想起娘一生剛強,自從爹拋下我們去當和尚之後,她便一直悶悶不樂,總是被憂煩包圍,不能擺脫。」 石砥中歎了一口氣,道:「我倒認為她與柴倫前輩之間的真摯情意令人稱羨。」 他停頓了一下,道:「待我回到昆侖,我定要將此事告訴柴倫前輩!」 上官婉兒輕聲道:「我想是應該告訴他的。」 就是她這一句話,使得以後七絕神君挾著琴劍,以他的琴、劍、掌三大絕技,將布達拉宮裡的喇嘛殺死五百餘人,造成布達拉官空前的大災害。 石砥中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現在就在此布起十絕陣,你抱著令堂的屍體坐在陣裡不要動,待我到藏經樓去一趟,再回來接你。」 上官婉兒點了點頭,將她母親的屍體抱了起來。 石砥中拾起地上的竹箸,飛快地依著那一排古木,將「十絕陣」擺好。 他拉起上官婉兒走進陣裡,在大陣中心之處劃了個圓圈,道:「你就坐在這裡,不要管什麼人從身邊經過,絕不能動,縱然他指著你也不必管他,因為天下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到你的!」 上官婉兒依言坐了下來,她點了點頭,道:「我一定要等你來,我才動身。」 石砥中問道:「你真的如此信賴我?」 上官婉兒充滿信心地道:「我相信你一定不會騙我的!你絕不會騙我!」 石砥中心頭一震,忖道:「她對我具有如此大的信心,我怎能夠任由她一個人去流浪? 我既然答應了她娘,終身都會照顧她,不讓她受人欺負,我就一定要遵守諾言。」 他輕輕拍了拍上官婉兒瘦削的肩膀,道:「你相信我,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能傷害到你,有我保護你。」 上官婉兒臉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羞澀地說道:「你快點回來,石哥哥!」 石砥中點了點頭,身形一陣飛旋,交錯迂回穿行於陣中,轉眼便躍出陣外。 他四下一望,卻仍然沒見到一個人影,不禁詫異地忖道:「難道達賴喇嘛一死,這些喇嘛都閉門不出?」 他一振雙臂,飛掠而起,朝屋脊上躍去。 重重疊疊,一幢連著一幢的房子,都是燈光輝煌。 裡面傳出了梵唄之聲,連續不斷…… 石砥中望了一下,朝那最大的一幢寺院奔去。 轉過斜飛入空的簷角,他倒掛身子往殿裡望去。 殿內燈光雪亮,一排排身穿紅色袈裟的喇嘛都合掌盤坐,喃喃地念著經。 石砥中一眼望去,盡是一個個光頭,算一算人數似有近千人之多。 他暗籲了口氣,忖道:「這些喇嘛大概是在念經追悼,但不知達賴喇嘛是住在哪一幢殿裡……」 他一個翻身又躍上屋簷,眼光瞥處,拉薩城裡萬點燈光,在黑夜裡顯得美麗無比。 夜風拂來,他轉忖道:「我只學會了幾句藏語,還有認識藏經樓三個藏土文字,但這宮裡寬闊無比,寺院綿延開去,足有好幾百丈遠,我若一間間地去找,豈不是到天亮也都不能找到嗎?」 他皺了皺眉頭,正待往後面殿院搜去,驀地—— 「當——」一聲悠長而幽深的鐘聲響起,接著是四聲急驟的鐘聲。 鐘聲回蕩開去,拉薩城的燈光全熄。 「咦!」石砥中一愕,忖道:「這是怎麼回事?」 梵唄之聲一歇,兩排喇嘛自敞開的寺院走出,他們踏下石階,向山門走去。 沉重的鐵門被拉開來,拉薩城裡突然亮起無數的火把,紛紛向宮裡行來。 石砥中見到那些火光移動之間,漸漸匯合成一股火龍—— 他暗道一聲不好,忖道:「這些西藏人最是篤信喇嘛教了,活佛圓寂,必定是要來這裡瞻仰遺容,那麼火光之下我豈不是更不好搜尋藏經樓嗎?」 他忖思之際,目光瞥見那寺廟後的高大鐘樓了。 頓時他心中一喜,飛身躍向鐘樓而去。 布達拉宮高有十三層,那座鐘樓較最高的一層殿院還要高,是以在夜裡看來,幾乎可以站在上面采下星星一樣。 石砥中一躍上鐘樓,便已看到一個長眉垂胸、低閉眼簾的老喇嘛,正自垂首趺坐在那根撞鐘的杵木上。 他心裡一驚,只見那個喇嘛身上穿著一件百補袈裟,兩袖之間一片油光,全身骯髒無比。 那個年老喇嘛盤膝趺坐在敲鐘的杵上,一點都不搖晃,穩當無比。 在他身邊就是一個青銅鑄的大鐘,此刻餘音仍似嫋嫋地響在石砥中耳邊一樣。 他暗忖道:「這年老的喇嘛就是這樣趺坐在木杵之上敲鐘的?那他……」 他正在忖思之際,驀地見到那個年老喇嘛張開眼來,朝自己望了一眼,然後輕輕一笑,仍又閉上眼睛。 石砥中一愕,喊道:「大師……」 那個老喇嘛張開眼來,沖著石砥中又點了點頭,笑了笑。 石砥中問道:「請問大師,藏經樓是在……」 那個年老的喇嘛咳了一聲,道:「你終於來了,很好,很好!」 石砥中皺了下眉頭,忖道:「這個喇嘛還會中原的話,我倒可以問問他達克氣喇嘛有沒有在書庫。」 他問道:「請問大師,本寺是不是有個達克氣喇嘛?」 那個年老喇嘛伸出枯瘦的手,道:「拿來!」 石砥中愕道:「什麼?」 老喇嘛道:「短笛有沒有帶來?」 石砥中狂喜道:「你就是達克氣喇嘛?」 那年老喇嘛搖頭道:「我非我,他非他,又有什麼達克氣喇嘛?」 石砥中聰穎無比,倒也聽得懂話中的機鋒。 他想了一下,問道:「前輩不是看守書庫嗎?難道——」 達克氣喇嘛微微一笑,道:「我生來就是守書庫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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