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瑟 > 碧眼金鵰 | 上頁 下頁
一〇


  曇月大師見到石砥中全身顫抖,不由得一驚,道:「哦,恕老衲未注意到公子傷勢。」

  他探掌懷中,掏出五粒青黃色的丸藥,道:「公子請服下這雪蓮之寶,待老衲與你療傷。」

  石砥中服下三粒,留下二粒雪蓮道:「這兩粒請給靈木大師服下,在下感謝大師雪蓮……」

  曇月大師道:「靈木已服下本門傷藥,公子不須過慮,請將此二粒雪蓮服下。」他待石砥中把雪蓮吞下後,右掌貼住石砥中背心「禽門穴」道:「公子請甯神,老衲替公子催散藥力。」

  石砥中忙雙膝一曲,坐在地上,運起功來,他只覺得一股熱流自背心傳入,將體內流竄的真氣一一引歸丹田,於是更加寧神靜氣起來,刹時只見他的臉頰漸漸紅潤。

  曇月大師一喜道:「想不到他所學也是正宗內力,這真上天助昆侖也!」他目光一閃,瞥見崆峒三子想要溜走,大喝道:「回來!」

  崆峒三子果然被他神威所懾,尷尬地一笑,沒有逃走。

  就在這時,鈴聲自夜風中傳來,道路上現出兩盞燈光,接著又是兩盞,一連二十四盞白燈緩緩而來。

  靈水大師肅容道:「掌門師尊來了。」

  那一直未開口的靈鏡大師此刻自懷裡掏出了一個金鈴,「叮噹」地響起子兩聲,道:「掌門師尊駕到!」

  崆峒三子大驚失色,想不到昆侖掌教本無老禪師會帶了如此多的弟子來到喏羌!且如此浩浩蕩蕩地在路上行走,不由睜大眼睛,盯住那二十四盞緩緩而來的白燈。

  轉眼之間,二十四個和尚已來到跟前,中間四個和尚抬著一座敞轎,轎上一個裰錦袈裟,枯瘦長眉,盤膝而坐的老和尚,他就是昆侖掌門本無老禪師。

  本無禪師一見石砥中胸前七顆紅痣,也不禁吃了一驚,兩眼精光倏現,在夜色中恍如兩點星光閃爍發光,他開口說道:「曇月,師尊所言是否應驗?感謝蒼天,一天之期未過,便已碰到師尊所說之人,這下七絕神君不會再動無名了。」

  他自轎上跨下,合掌道:「公子貴體違和,請上轎。」

  曇月大師呼了口氣,放開右手,道:「掌門人,他的傷勢已好了六成,尚要請師兄師展『渡引大法』替他療好傷勢。」

  石砥中站了起來,躬身道:「掌門人垂問,在下石砥中深謝,實在不敢勞動各位大師。」

  本無禪師道:「石公子是否能駕臨昆侖一遊?老僧也好替公子療傷。」

  石砥中道:「老禪師提起七絕神君,莫非已到貴山?」

  本無禪師歎了口氣道:「唉!佛門不幸,這魔頭身懷絕藝,無敵天下,竟要殺光天下佛門弟子,老衲不才,未能衛道禦魔,惹公子見笑了。」

  石砥中望瞭望昏迷中的靈木大師,毅然道:「好,在下就跟大師上昆侖,我倒要見識一下七絕神君的絕藝。」

  「阿彌陀佛!」本無禪師呼了聲佛號道:「請公子上轎。」

  石砥中道:「在下尚有個包囊,待在下拿了之後再走。」

  本無禪師待石砥中解下包囊,挽著他的手,一齊走向轎去,鈴聲一響,燈光如風浮動,朝城裡而去。

  曇月大師朝著目瞪口呆的崆峒三子道:「請代問貴掌門好!」他大袍一展,如天馬行空,隨那二十四盞燈而去。月光如水,晚風飄過,青沙帳一陣颯颯作響,夜漸涼……

  昆侖山玉柱峰,深秋的寒風自谷底吹起,峰頂雪花亂飛,片片飄落……

  在枯瘦的樹枝上,掛著點點晶瑩的冰珠,反射著清麗的光芒,使得這深秋裡的陽光顯得更柔和了,這是一個陽光與雪光相映的日子。

  雪白的山崖後,一排飛簷斜斜穿入在崖壁下,紅牆綠瓦,綿延不斷,那些雕欄顯示著這正是一幢精舍。

  寒意在山上總是較平地更早來到,在這深秋之時的昆侖山上,竟有數枝梅花吐著新蕊,較早開放的花瓣,散放著一片清香。

  暗香浮動,一溜琴音自樓中傳出,繞著冷梅,清越的琴聲有如天音自空而降。

  樓中盤坐一個銀髯飄飄,紅臉長眉,身穿褐色長袍的老者,在他面前擺著一個小香爐,爐中香煙燎繞,縷縷輕煙飄動著漸漸散入空中。

  在香爐旁是一個黑色的小幾,幾上面一個古色古香的玉琴,琴上十指緩緩跳動著,琴弦顫出一溜溜動人的音韻,聲聲飛出窗外。

  這老者臉上漸露喜色,十指愈來愈快,到最後他十指齊按,一聲大響,樓外假山震得搖晃了一陣,終於倒下來,裂成粉碎。

  他哈哈一笑,站了起來,道:「痛快,藏空你這老賊禿若是不死,親見我這『天音寶琴』具有如此大的威力,該後悔與我一賭吧!嘿!『殘曲』已成,天下的和尚一個個都要完蛋,我倒要看看這些賊禿找到誰來與我抗衡?」

  他摸了摸頭上的銀髮,道:「呸!還說那人會困我三年於昆侖!哼!還有三天就滿一月之期,我看你們這些臭和尚跑到哪裡去!」

  他打開門來,喝道:「喂!來人呀!」

  一個小沙彌應聲而來,躬身道:「請問神君有何吩咐?」

  老者眼睛一瞪道:「我看到你光著頭就討厭。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要當和尚?記住,還有三天你掌門沒回來見我,就要放把火燒了山上的廟,殺盡你們這些和尚!」

  小沙彌合掌道:「阿彌陀佛,神君有何吩咐?師祖留下期限是一月,一月之內一定可以找到那身懷七星之人,到時神君自可任意施為,現在神君發脾氣有何用?」

  七絕神君哼了一聲道:「再過三天我首先就要殺你,呸!現在給我把好酒好菜拿來,順便把馬喂好!」

  那小沙彌應了聲,回過頭朝廟院走去,他腳下如行雲流水,轉眼便穿出一座竹林,來到前院。

  一個中年和尚迎了上來道:「青松,他又要什麼?」

  青松躬身道:「師叔,七絕神君說快將好酒好萊拿去,將他的那匹馬喂好!」

  那中年和尚一皺眉道:「那你快叫清風合好豆料,加上酒,替他把那匹汗血寶馬喂好,不然他一發脾氣,或許將山門前另一個石獅敲碎。」他歎了口氣道:「唉!自本門般若真氣失傳後,再也抵擋不了這道家玄門正氣的『罡氣』功夫了!真不知道師尊他老人家能否找到那身懷七星之人?」

  青松道:「師祖依照祖師留下的偈示,說要到東北方去尋找『七星朝元』之人,不知道這人怎會懷有什麼七星,而且他是否會到昆侖來……」

  那中年和尚道:「青松,不要多說了,快去吩咐清風喂馬,然後到廚房將神君所要的酒菜拿去。」

  青松應聲朝廚房走去,這中年和尚手持念珠,緩緩往山門走去。

  走過大殿,二個深約五寸的腳印留在青石上。在寺前的甬道上,一個粗可兩人環抱的大鼎傾斜著嵌入石板中,僅留著一半在地面上。

  這中年和尚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兩千斤重的大鼎僅一拂之間便飛出丈外,深嵌入地,如此嚇人的情景若非親見有誰相信?唉!佛門不幸!罹此危難。」

  甬道旁兩排高聳的蒼松,亂根盤糾,纏結不分,蒼翠的樹帽上,此刻已是一片白雪,惟有樹枝間才可看到綠色的葉子。

  他緩緩行走在甬道的石板上,繞過那個斜插入石板裡的巨鼎,他來到石階上,山風吹起他寬大的僧袍嘩嘩作響。

  一排石階直通山下,層層的梯階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潔白有序,雪花在陽光中飄落了,片片閃出瑩潔的霞光……

  這中年和尚凝望著對面高聳入雲的山峰,將目光投在那山上的白雪上,而將思緒放在沉思裡。

  良久,他歎口氣,收回凝視的看光,正要回過頭去,回到寺裡,突地精神一振,叫了一聲,一個大拋身,如野鶴沖天,在空中一個斜飛躍向寺裡,一到寺門,他大喝道:「掌門人回來了,你們快出來迎接。」

  那時,雪已停了,石階上濕轆轆的,寬大的石階上,有兩行合掌平掛念珠的僧人,正飛快地朝山上躍去,在他們臉上,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神色,這與他們的灰色僧袍是不相稱的。

  迎面過來兩列僧眾,前面是四個高大的和尚抬著一座軟轎,轎上坐著一個長眉垂頰,枯矮瘦小的老和尚,以及一個劍眉虎目,豐神朗逸的少年。

  老和尚本無道:「這就是玉虛宮,石公子請看這深秋時節,山中便已下雪,等下或可看見早放的寒梅。」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這兒如此恬靜,真是世外仙山,不知那七絕神君怎會抱著這種殺盡天下和尚之心?」

  本無道:「十五年前七絕神君攜一琴一劍,上我昆侖玉柱峰頂,與先師藏本較技三場,其時我是二弟子,大師兄不顧先師之命,擅自潛至後寺精舍,偷聽七絕神君一闕琴音,終至五臟碎裂,心脈震斷而死……」他臉上現出一股憂戚之容,頓了頓道:「那次三場比鬥,據先師於十日後告訴我們兄弟說,他在棋上贏得一子,而敗于對方的內家功力上,幸得師兄於七絕神君彈琴時惹得他分心,所以家師才能聽完七絕神君之一曲『天魔曲』。」

  這列僧人轉眼便登上石階項,來到甬道上,他們的目光一瞥見斜倒在道中的石鼎時,立時顯出一種畏懼的神色,因為他們曾眼見這倒置於廟門的大鼎,被那騎馬飛躍而上的七絕神君,單袖一拂,便平空飛起跌落在石板道上……

  石砥中一見那深沒入地的石鼎,臉現驚容道:「老禪師,這……」

  本無禪師歎了口氣道:「這就是七絕神君的玄門『罡氣』,當日他僅一拂而已……」

  一陣梵唄之聲自寺裡傳出,接著兩列僧人魚貫而出,當頭一個中年和尚手捧香爐,走了過來,躬身道:「弟子靈山恭迎掌門人回山。」

  本無大師走下轎來,一揮手道:「靈山,這些日子來,那魔頭可曾怎樣?」

  靈山答道:「弟子尊掌門人吩咐,一切都遵照七絕神君所需辦理,並且若無神君吩咐,絕不到後院精舍去,所以至今日為止,沒有什麼事發生。」

  本無大師點了點頭道:「你帶石公子到西廂房去,連日來奔波之勞,也要讓他休息休息。」他側首道:「石公子請隨靈山去西廂房一洗奔塵……」

  石砥中拱手道:「在下領大師命,不過待會,在下尚要想一見七絕神君……」

  「呵呵!」一個高昂的笑聲自寺裡傳出,紅影倏然閃現,七絕神君身著一領紅袍,笑著道:「有誰要見我,哈!小和尚你回來了,若是你遲來幾天我放一把火燒了你這鳥籠,殺盡你們這些賊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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