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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你這個人真怪,看來你這一去,沒有什麼危險了。」

  公孫不滅感到愕然,不明白船家女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時船家女的兄長走過來了,不滿的盯自己妹妹一眼:「爹叫你來問公子幾時開船,你怎麼和人家說個沒完沒了的,」

  船家女說:「我問過公子,他說我們幾時方便就幾時開船,只要明天能夠到安慶就行了!公子,我沒有說錯吧?」

  公孫不滅:「是!姑娘沒有說錯。」

  船家女轉向她兄長說:「哥!你聽到了?」

  「那你還不告訴爹去!」

  「好啦!我這不是去嗎?」船家女對公孫不滅笑笑而去。

  公孫不滅對船家青年說:「大哥!在下讓你一家人辛苦了。」

  這位身強力壯的船家青年,似乎沒有船家女那麼好說話,冷冷的說:「公子,不用跟小人客氣,也談不上辛苦。」說著,掉頭而去。

  公孫不滅怔了怔,心想,他好像不高興呵!我不會得罪了他吧?莫不是他不高興我與他妹妹多說話?還是將我看成對他妹妹不懷好意的富家公子哥兒了?看來,我不可與他妹妹多說話,以免引起他的懷疑。

  不久,船緩緩離開了江岸,蕩出了江心。公孫不滅初時一個人雇船去安慶時,沒有什麼在意,後來聽到船家女說自己一個人雇了這麼一條大般去安慶,真有錢啦!心裡不由震動了,船家女都這麼看自己,其他人又怎麼看自己了?儘管自己解釋自己並不富有,只喜歡清靜,趕路面已,這似乎不成理由,別人聽來,怎麼也不會相信。所以他害怕再引入注意,一進自己的房間,便不再想露面了,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間裡,也不敢伸頭望外面的情景,直到船緩緩離岸,來到了江心,他好像避開了所有的耳目一樣,深深的吐了一口長氣,才放心了。眼見江岸城角漸遠,江水浩渺,天水一色,浪擊船舷,風拍船帆,長耳之水,滾滾東流,他不由得感慨的吟了一句:「惟有長江水,無語向東流。」公孫不滅這一次能從可怕的人間地獄裡逃出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緊記外公的叮囑,在路上千萬別多生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在不得已時才出手自衛,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早日趕到天柱山下的野人寨,找到焦四夫婦,得到武功秘芨,練成武功,為天下百姓除害。所以公孫不滅一直避開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害怕被人注意,但由於他全無在江湖上行走的經驗,心地又好,還是引起了扈屏和夜貓子的注意,現在又引起了船家的注意。

  扈屏和夜貓子所以注意,是驚奇他的武功,一個感恩,一個有求於他,並不是壞事;而船家注意他,是驚訝他一個人,怎麼帶了這麼多金銀上路的?因為公孫不滅走上跳板登上船時,船身竟然下沉了幾分水,其他人根本不去注意這樣輕微的變化,但船家四口人都注意到了,一個個吃驚不小,說明這位青年秀才,身上帶了不少的金銀,不然,沒有如此的重量。於是船家便打發他的女兒來拭探了。

  不知是公孫不滅的命運多賽,還是多遭劫難,他乘坐的這一條船,不是平常的船家,而是江湖黑道上不大出名的厲害人物。一家四口,都有一身不錯的武功,尤其是水上功夫十分了得。他一家在長江上獨來獨往,誰也不賣賬,不參加任何幫會門派,表面在長江行船走水為生,不時幹些行劫行商和有錢人家的無本買賣,手段十分高明而殘忍,往往殺人滅口,屍沉江底,不但不為官府注意,也不為武林人士注意。公孫不滅偏偏雇下了這一條賊船,怎不十分危險?

  船在江面上行走,公孫不滅怔怔望著江面,心緒萬千,他想起了小丹,不知他在任家會不會有危險,東廠的人會不會連他也捉了去?要是自己練成武功回來,首先第一個要打聽的人,就是小丹,但願他離開了任家,轉回無錫公孫家的梅林莊就好了。跟著他又聯想到自己此去野人寨,事隔多年,焦四夫婦還在麼?萬一不在,自己又怎麼辦?想到這裡,公孫不滅心亂如麻,異常不安,驀然之間,他隱隱聽到船家四口在船尾上爭議什麼的,他初時不怎麼注意留心去聽,可是他聽到有一句話,是船家女所說:「爹!你真的要將公子打發掉,叫他屍沉江底?」

  公孫不滅聽得一下傻了眼,心想:我上的不會是賊船吧?他們不會對我下手吧?可是,船家女所說的公子,不是自己又是誰?船上除了自己,就再沒有第二個人了。他不由凝神留心的聽下去。由於他內力異常的深厚,哪怕是船家細聲低語的說話,他一凝神,字字句句聽得非常的清楚。

  這一戶在長江上獨來獨往的黑道上人物,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文弱秀才打扮的小財主,內力有如此的深厚,要是他們知道,不但不敢這麼肆元忌憚的在船尾上議論,恐怕也不敢輕易向公孫不滅下手。他們認為,在長江的風浪聲中,就是一個武林中人,也不可能聽到,何況還是一個閱世不深的年輕書生,船家女又說:「爹!我們放過他吧!」

  船家青年說:「什麼!放過他,他身上那麼多金銀我們不要了?妹,你是不是看上那位公子了?」

  船家女叫起屈來:「爹!你看哥說的。」

  船家蒼老的聲音問:「丫頭,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公子了?不妨說出來。」

  「爹,我只感到他可憐,人又正經斯文,目不邪視,不似一般富家的紈絝子弟,他帶這麼多的金銀上路,或許是變賣了家產去安慶救人的。爹,我們不是有幾種人不加以殺害麼?」

  「不錯!為官清廉的我們不殺,正當行商的老實人我們不加害,為官府迫害的無辜受害而逃命的我們不殺,有俠義心腸而救人的我們也不動手。丫頭,你向他打探過,他是哪一種人?」

  「爹!我不知道,我只感到他為人極好,他急於趕去安慶,大概是救人的吧。安慶那位知府,貪婪成性,不是冤屈了很多無辜的過往商人和平民百姓嗎?」船家青年說:「你怎知道他是救人了?不准他帶錢去做傷天害理的買賣?」

  船婦說:「你們兄妹別爭吵了,人可以不殺,但他身上的金錢,我們卻是要的。」

  「娘,你不擔心他去官府告發我們?」

  船家說:「老伴,這就不對了。劫財殺人滅口,一向是我們的規矩,不能改。要不,我們就分文不取,放過他。」

  「爹!女兒認為還是放過他好。」

  「妹妹,你認為不管他拿這些金銀做什麼,都放過他麼?」

  「哥,我看出他不是壞人,更不是恃財淩人的公子哥兒。」

  船家說:「好了,你們都別爭,讓我親自去試探這小子,再作打算好了。」船家一家人的議論,便嘎然而止。公孫不滅聽出船家青年走到船頭上去了。船家的母女兩人,似乎在動手煮飯弄菜。公孫不滅呆擺在自己的房間。要是在陸地上。他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悄然一走了事,可是現在是在大江上,自己又不懂水性,水面茫茫,怎麼逃走?他感到自己是生死未卜,那船家要來探聽自己,自己該怎麼應付才好?自己的生死,將在談話中決定下來。

  公孫不滅又暗想:這船家是什麼人的?是賊似乎比賊好,是俠義中人更不像,哪有俠義人士劫財殺人的?似乎是壞人中的好人,好人中的壞人,不管怎樣,這是一條賊船,一家人都是長江上的水賊,早離開他們早好。其實以公孫不滅現有的內力、輕功和一套防身自衛掌法,根本就不必害怕,甚至還可以出手制服他們,但是他不知道,同時更不想生事,能避開還是避開的好。不久,船家從船尾走過來了,輕輕叩了叩他的門,問:「公子,睡了麼?」公孫不滅立刻鎮定自己,裝成什麼也不知道一樣。這是他遵循外公的教導,什麼時候,也不可在人前亮出自己的武功來,除了不得已自衛以外。他開門說:「老伯,你好!在下沒有睡,只是在床上休息而已。老伯,請進來坐。」

  船家是位五十多歲的老者,雙目有神,腰板硬朗,面孔留黑,神態一點也不兇惡,可以說跟一般的船家沒有任何分別,簡直不像是一位劫財殺人的水賊。但他那一雙目光,宛如利劍,可刺透人心,看穿別人心肺似的。他略略打量了一下公孫不滅,又掃視房間一眼。他不愧是一位老江湖人,看出了公孫不滅不是一個聲色犬馬的執挎子弟,而是一個頗有教養的富家公子。但他竟然沒有任何跟隨人員和小斯,一個人隻身出外,顯然是家遭巨變,他不由暗暗點頭。女兒的眼光不錯,沒有看錯人。不像兒子,眼睛裡看見的只有財物,而看不見人。他說:「公子,我們何不到廳上坐一會?那裡比房間寬敞、光亮得多,坐也舒服,還可觀賞江面上的景色。」

  公孫不滅已知船家的來意,要想摸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感到推辭不得,便一揖說:「老伯有命,在下不敢不從,請!」

  「公子,你別忘了,你是我們的雇主,老漢不過建議公子到廳上坐一下。公子有什麼吩咐,儘管吩咐我們好了,不用跟我們客氣。」

  「不敢!在下多蒙老伯一家的關照,順搭在下去安慶一趟,心裡實在感激。」公孫不滅心裡說,但願你不殺我,我心裡便感激。

  「公子客氣了,老漢搭公子去安慶,是看在銀子的份上,並不是照顧你。」

  「老伯話雖這樣說,在下聽令千金說,就是在下不去,老伯也會去安慶一趟,並不看在這區區二十多兩的銀子份上;再說,在下吃的住的,也該付銀子才是。」

  船家一笑:「老漢遇過不少雇主,也搭過不少的客人,從來沒遇上像公子這麼好心腸的雇主。好好,我們到廳裡坐下談話。」

  「在下也想向老伯請教的。」

  他們一塊來到前艙的大廳坐下,船家女笑盈盈地捧上茶水招待。公孫不滅心裡感激她為自己說話,慌忙站起,十分散重的說:「多謝姑娘,在下自己來好了。」

  「哎!你可是我們的雇主啊!我們伺候你是應該的。」

  「姑娘千萬別這樣說,這樣,就令在下坐立不安了。在下的生命安危,全賴老伯和姑娘的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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