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驚鴻一劍震江湖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桑逸塵以生平絕學「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和陰陽老人力搏兩百合,仍難分出勝敗,這時,雙方都已打的汗流浹背,八臂神乞吃虧在手中沒有兵刃,陰陽老人吃虧在先和監院五老打了一陣,氣力略有損耗。

  鬥到兩百三十合後,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這就激起桑逸塵心中怒火,大喝一聲,運起混元氣功,呼呼劈出三掌。

  這三掌,可以說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威勢淩厲無倫,陰陽老人接得了一、二兩掌,第三掌卻震傷他的內腑,噴出一口血後逃走。

  不過,桑逸塵劈出三掌後,也已經疲倦不堪,如果陰陽老人能接過他第三道掌力,勝負之數就難再預料。

  少林寺監院三位一旁觀戰的長老,卻是不清楚桑逸塵是否還有餘力再戰,自己五人合力難拒的陰陽老人,卻被八臂神乞赤手空拳打跑,不禁對桑逸塵佩服得五體投地,回到寺外,又見到二女雙鬥冥靈真人的一場慘厲惡戰,俞劍英追襲冥靈輕功,更是武林少見。因此,他們對桑逸塵、俞劍英等觀念也隨之大變,心有敬仰,壞也變好,桑逸塵的狂傲神態,變成了風塵異人的本色。

  百拙、悟性、監院中三位未受傷的長老,直把桑逸塵送到靜室,百拙才和三位長老告辭,悟性卻留在房中和八臂神乞品茶、閒談。

  桑逸塵呷了一口茶歎道:「老叫化今夜中只能算饒幸勝人,老實說,這是我生平最兇狠的一次拼搏,到今天我才感到,老叫化子當真老了,血氣日漸衰退。看來一個人,不管如何去練習武功,也不能青春長駐,永不衰老。當今江湖上,不少人羡慕老叫化混元氣功是獨步武林的絕學,千方百計想投到我門下,習練這門功夫。但靈虛牛鼻子卻指我這混元氣功,是外家功夫,不足以持,勸我散去全身功力,隨他重習玄門先天氣功,當時老叫化還和他大吵一場,指他危言聳聽,現今想來,牛鼻子實在一番好意。他說混元氣功,可以把人練成鋼筋鐵骨,劈碑碎石,但無法練氣駐顏,化神還虛,到了年歲增長後,功力不但難再增進,反要日漸減退,老叫化這三年來,就沒遇到一個勁敵,因故,對牛鼻子告誠之言,始終不肯相信,今天和陰陽老怪一場拚鬥後,才算醒悟過來,但已時機不再。」說罷,長長一聲歎息,臉色黯然。

  悟性和八臂神乞相交數十年,從未聽得他歎過一口氣,也從未見到他感傷神色,今夜中,桑逸塵一反常態,不覺心頭微微一震。

  悟性功力雖沒有八臂神乞深厚,但他半生青燈古佛,靈性修善極高,昆侖二十年面壁歲月,更是悟出不少人生消長之機,聽到桑逸塵大異他往昔為人的話,心中忽有所感。偷眼望了八臂神乞一眼,只見他垂目靜坐,這瞬息時刻,不復見他的豪邁之氣。

  正想開口勸說幾句,突然人影一閃,俞劍英穿門而入,他手中拿著一節小指粗細的竹子,躬身對八臂神乞一禮,輕輕叫了聲「義父。」

  桑逸塵倏然睜開一雙大環眼睛,湛然神光逼人,俞劍英一怔神,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

  八臂神乞微微一笑,道:「英兒,你有什麼話問我?」

  劍英把手中半節竹子呈上,道:「英兒剛才送兩位姊姊回到外院,她們交給我這一節竹子,據雲姊姊說這節竹子,是一位隱身暗中的奇人所發,一發之力,震脫雲姊姊手中寶劍。」

  桑逸塵接過那節細竹子,詳細看了一陣後,道:「如果她們說的不錯,此人功力實非小可。當今武林之中,除了你師父之外,只有海外幾個魔頭也許有此功力。」

  悟性搖搖頭道:「如果是海外魔頭,決不會震劍不傷人,據我想,可能是他?」

  桑逸塵笑道:「你說的可是衡山劍客一葉道人?」

  悟性道:「除了他,當今武林中,恐怕沒有人能用一節竹枝,擊落靈虛道長門下弟子手中寶劍。」

  桑逸塵一皺眉道:「如果是他,恐怕會出麻煩,據老叫化子所知,兩個牛鼻子心裡有著一點小嫌怨,靈虛老道量大如海,你就是把他排雲嶺老窩給燒了,他也不放在心上。但衡山一葉老雜毛,心胸卻很狹窄,三十年前他曾派人送信邀靈虛牛鼻子比劍南嶽,當時老叫化剛巧也在九華山排雲嶺上作客,看完信心頭火起,慫恿靈虛牛鼻子照信履約,如果老叫化不在一邊加油燒火,他決不會履約比劃……」說到這頓一頓,兩道冷電般的眼神,注射在劍英臉上。

  望了一陣後,歎息一聲,接道:「那場比劍,可真是激烈無倫,老叫化見證絕峰,只看得目迷五色,激鬥三百合後,一葉道人不敵落敗,那雜毛老道火氣比老叫化還大的多,當場斷劍,含淚而去,靈虛抱怨我不該激他履約,一葉道人胸襟這等狹小,只怕從此結下嫌怨。

  果然自從那天起,武林中不再說一葉道人之名,三十年歲月匆匆,也未聞一葉上排雲嶺生事尋仇,這件小可能已算拉倒,偏巧兩人門下弟子,又演出一幕奪愛紛爭,事情本是自然形成,但在一葉道人眼中也許會認為靈虛牛鼻子故意和他為難,如果因此勾起他心中舊恨,可能要引起一場滔天風波。」

  悟性搖搖頭歎道:「這天下第一奇的名頭,倒也給靈虛舊友招了不少麻煩,但據老衲所知,靈虛舊友對門下約束素嚴,這奪愛紛爭之事,老和尚卻有些不解。」

  桑逸塵大笑道:「牛鼻子表面看上去,道貌仙風,一派莊嚴,但事實上他卻異常慈愛,不是老叫化子有意捧他,說穿了,他是異常護短。剛才我在寺外說他寵壞了兩個女弟子,並非無的放矢,你知道他門下兩個女弟子,一個是陳北鶴獨生女兒名叫紫雲,陳北鶴晚年慕佛,剃度出家,做了你們三寶門下弟子,斬情斷親,把女兒送給牛鼻子收養,另一個叫程玉玲,江湖綽號白燕兒,出身江湖世家,是綠竹堡程九鵬的掌上明珠,一葉道人門下弟子岳鳳坤,鍾情白燕兒,示愛不移,壞卻壞在程玉玲鍾情我這個寶貝義子,棲燕樓剖心示愛後,又要自絕殉情,這就又要怪老叫化子多管閒事,大包大攬,把程玉玲薦入了牛鼻子的門下,也不知他是看老叫化的面子,還是存了成全徒弟心願之念,我一薦,他就收。」說到這裡,縱聲一陣狂笑,兩道眼神又落到劍英身上。

  俞劍英聽義父暢淡自己和白燕兒一段經過,羞急得一張臉,紅到了耳根後,換個人恐怕早已發作,至低限度也拂袖而去,但桑逸塵侃侃而談,他不但不敢插嘴,而且也不敢藉故退席,只得紅著臉,坐一邊默然聽著。

  桑逸塵目睹劍英羞窘之態,又來個哈哈大笑,接道:「岳鳳坤失意情場,決不甘心,自己無能報復,勢必要對師父訴說,這新怨舊恨集在一起,老雜毛自然要怒火千丈。這幾十年他不在江湖上出現,可能是在埋首研究武功,一旦重入江湖,武功必較前高出許多,老雜毛找不到靈虛牛鼻子,說不定會把這一股怨氣,發洩到幾個孩子身上。」

  悟性皺著兩條慈眉,道:「衡山劍客,也算是武林中一代大俠,大概他還不至於對比他晚一輩的後生下手。」

  桑逸塵笑道:「老雜毛為人極是自負,除了心胸狹窄一點之外,為人倒很正派,對靈虛門下幾個孩子下毒手,是絕不至於,怕的是他會捉去幾個孩子作人質,好迫使靈虛上人出面。牛鼻于離開九華山排雲嶺後,行蹤如杳飛黃鶴,一葉道人想找他自不容易,捉住他門下弟子作人質不失上策,問題在靈虛上人會不會因此出面,據老叫化子近年看他一切作為,似是已到無嗔無念之境。一葉道人決不能把他逼出頭,再來一次衡山比劍。」

  俞劍英只聽得一揚劍眉,接道:「一葉道人既和英兒恩師結有梁子,英兒正應當挺身而出,我身受恩師十年培育,為師門恩怨,死亦無憾。」

  桑逸塵呵呵一陣大笑,道:「你師父近十年中,玄功大進,也許他早有安排,老叫化剛才看雲兒和程玉玲雙鬥冥靈時用的劍招,著著變化奇奧,大異一般劍術,老實說,老叫化就看不出所以然來,一葉老雜毛不見得就比老叫化強到哪裡。」

  悟性歎道:「這一代武林中以靈虛、一葉兩位道長,和你八臂神乞,三個聲譽最隆,江湖道上,大概沒有人不推祟你們,偏巧你們三個人,又都各具怪癖,不肯創立門戶,培育下代英才,靈虛道長避居深山,讀書自娛,嘯傲山林,絕緣江湖,一葉道人埋首斂跡,輕易難得一見。你八臂神乞,雖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始終不肯收錄一個弟子,可惜你們絕世武學,後繼無人……」

  桑逸塵截住了悟性的話,笑道:「老叫化子混元氣功,不能傳人,傳人後果,極是可悲,哪一個拜在我門下,就得斷子絕孫,你想想看,我該不該收錄弟子?靈虛牛鼻子也不是吝惜絕學,不收弟子只因異質難得,才智過人,未必能宅心忠厚,宅心忠厚又未必才智過人,像他那一身本領,萬一所傳非人,要留給後代江湖上多大禍害?一不小心,就要遺恨千古,所以他不能隨便收錄弟子……」說此一頓,呷了一口茶,望了俞劍英一眼,又繼續說道:「總算是機緣湊巧,你徒弟帶英兒求師登山,那晚上老叫化也費了不少口舌,他才把英兒收到門下,不過我現在想來很覺可笑,老叫化和他交了幾十年道友,也說得上莫逆二字,但他處處都給我擺陷井跳,說起來,老叫化實夠慚愧,只要他一動心眼,我沒有一次不跌入他謀算之中。」

  說罷,縱聲一陣大笑後,又道:「就拿他收英兒這件事說吧!明明他早已看上了英兒的才質,足以當得他衣缽傳人,卻故意推三阻四,不肯答應,害得你那徒弟王振乾,泣求丹室,老叫化看不過挺身質問,他又以英兒殺孽重不肯應允,千不該萬不該,老叫化不該允擔俞劍英,日後闖出的一切恩怨煩惱,結果害得我勞碌奔走不算,又受了很多折磨。老叫化活了八九十歲,就沒有受過那些煩惱困擾,兩個女娃兒一對死心眼,鬧的一場情愛糾紛,差一點要了老叫化的命。牛鼻子卻連一句感激慰問的話也不說,老叫化子啞於吃黃連,苦在心裡,如今他又丟下幾個孩子,跑得沒了影兒,牛鼻子步步佔先,老叫化處處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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