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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丁玲眼看群豪齊齊撤走,低聲對丁炎山道:「叔叔能夠走動嗎?」丁炎山全身被沙土埋起,鬚髮盡都燒光,削瘦的怪臉上,也燒的傷痕纍纍。

  這傷勢如換上了平常之人,早已氣絕多時,但丁炎山憑仗武功,運氣抵拒烈焰,傷勢雖極沉重,但人還未暈過去,仍有極強的求生意志,聽得丁玲之言,忽然挺身而起,道:「這點傷大概還要不了叔叔的命。」

  丁玲凝目而望,只見他全身衣服,已被火焰燒去十之八九,代替的是滿身白泡,全身上下,已經找不出一片好肉,當真是慘不忍睹,黯然一嘆,別過頭去,哭道:「叔叔傷勢如此之重──」丁炎山大聲接道:「你哭什麼?」大步向前走去。

  楊文堯、查子清、冷公霄都情不自禁的回顧一眼,見他慘重傷勢,都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徐元平目睹那紫衣少女對查玉的深情模樣,心底忽然泛生起一股莫名的感傷,似妒忌,也像惘然。他無法分辨這滋味是恨,是愛,在他的生命中。從未經驗過這些事情。易天行負手而立,神態間一派悠閒。

  那紫衣少女當先而行,查玉緊隨那紫衣少女之後,查子清、楊文堯、冷公霄魚貫相隨,丁炎山距三人大約有一丈多遠,他雖然昂首挺胸,大步而行,但步履之間,搖擺不定,顯然在勉強支持。這時,神丐宗濤也奔了過來,他原和易天行動手相搏;但易天行想用天罡陣的威勢,來迫使查子清、楊文堯就範,隨讓拂花公子和三個白衣童子,出手困住宗濤,準備先把查子清、楊文堯等迫服之後,再設法解決神丐宗濤和徐元平的事情,或把兩人殺死,或生擒收為己用,反正目下已被各大門派揭穿了偽善面目,這個虛名,大可不必再多保留,索性揭去偽裝,大幹一場。

  那知他計劃雖好,但結果卻事與願違,徐元平的武功高出他意料之外,正在他將要說服查子清、楊文堯的當兒,出手來攻,影響了全局。這紫衣少女不速而至,又出他意料之外。

  易天行心機深沉,一看眼前形勢,對己大是不利,如若不給那紫衣少女留下情面,南海門出手助敵,立時將強弱易勢,何況他對那紫衣女的智慧,早已心折,想她深入墓援陣來,定然早已有了準備。

  他心念一轉之間,當時就決定了聽那紫衣少女的話,進而或可和南海門結盟,以對付中原武林同道,退而保存實力,免得元氣大傷。

  宗濤衝開拂花公子和三個白衣童子的圍困,大步奔了過來,正趕上丁炎山強忍傷痛,步出墓地。

  他雖然不齒丁炎山的為人,但見他傷勢如此之慘,也不禁黯然一嘆。

  丁玲急步走近宗濤,低聲說道:「乾爹,你和徐相公一起走吧!此時不是爭氣逞勇之時。」

  宗濤久走江湖,見識搏廣,對目下情勢早有預見,如若那紫衣少女帶著楊文堯等一干人去後,易天行必將用全力對付徐元平和自己,此地實已不宜久留。

  心念轉動,回頭對徐元平道:「走吧,來日方長,報仇亦不必急於一時。」

  徐元平道:「我去接金叔父出來。」他生具至性,時時以金老二的安危為念。抬頭看去,只見金老二蜷伏墓塚一側,動也不動一下,看樣子似是受了重傷。徐元平縱身一躍,直撲過去,兩個起落,人已到金老二的身邊。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鐵青,但全身卻不見一點血跡傷痕,徐元平心頭一震,伸手向他前胸摸去,只覺心臟微微跳動,尚有一息未絕。他輕輕嘆息一聲,左手一伸,抱起金老二,背在背上,右手橫劍,大步向前走去。

  這時,那紫衣少女帶著查玉、楊文堯等一干人,已行至十餘丈外,只有神丐宗濤,還站在原地等他。

  易天行兩道眼神一直盯在徐元平的身上,嘴角間微泛笑意,直待徐元平走近身側之時,才突然一伸左臂,攔住去路,笑道:「小兄弟不再留一會嗎?」

  徐元平右手一揮,一道青芒,橫削過去,迫得易天行倒退三尺。神丐宗濤縱身而起,冷笑一聲,道:「易天行,你自信能以擋得老叫化和徐元平兩人聯手之力嗎?」

  徐元平豪壯地接道:「晚輩今生一世,旨在為父母報仇,只要能手刃親仇,縱被亂刃分屍,亦是死而無憾。老前輩只請把晚輩這位叔父帶出險地,尋找一位名醫,療治好他的傷勢,要他把晚輩復仇經過,書焚我父母、恩師靈前;晚輩就感激不盡了。」左手一送,硬把背上的金老二送了過去。神丐宗濤微一沉吟,終於伸手把金老二接了過來。徐元平一揮手中戮情劍,肅容道:「易天行,你已經知我是誰了!不用再多費口舌解說,我親耳聽到你口述殺害我父親的情形,親目看到你殺害我恩師的經過,你快些亮出兵刃吧!」說罷,誠誠敬敬的捧劍而立。

  易天行一看他捧劍而立的姿勢,心頭微微一凜,暗道:此人武功不知來自何人傳授,對劍道一門,似是有著甚深的素養。

  宗濤背著金老二,一連兩個飛躍,趕上丁玲,叫道:「小鬼女!」丁玲回頭說道:「乾爹嗎?」

  宗濤道:「你把這人背上──」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到那日我和徐元平動手的廟裡等我。」

  丁玲一臂受傷,但她仍然強忍著傷疼把金老二接了過來。

  宗濤突然一躍,凌空而起,探手折下一枝松枝,掂在手中,重又大步走了回去。這時,那帶先而行的紫衣少女突然停下來,牽著查玉一隻手,笑道:「咱們瞧瞧熱鬧再走。」聲音柔媚,動人悅耳。查玉連聲應道:「好啊!」只覺她抓著自己手的纖手微一用力,竟然又重走回去。

  楊文堯、查子清等,都已脫出了那黑衣人的包圍,膽氣大壯,個個停步而視。只有冷公霄和丁炎山頭也不回一下,仍然大步直行。兩人受傷甚重,必須早些脫離此地,才能想法子治療。

  丁玲緊隨在丁炎山身後,走過紫衣少女身邊時,忽聽那紫衣少女說道:「這人全身火毒已攻內腑,三個時辰內不於救治,非死不可。」丁炎山側目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欲言又止。

  紫衣少女忽然大笑道:「你瞧什麼!當今之世,只有我一個人能夠救你。」

  丁炎山似是自知傷勢無救了,重重的咳了一聲,低聲對丁玲說道:「玲兒,你快回鬼王谷去吧,我是沒有救的了,縱然有救,這等活罪,我也難以忍得下去。」身子一轉,直向正東走去。丁玲回目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看她嬌軀依偎在查玉肩上而行,心中忽然一動,暗道:此女縱是一代天人,不拘俗凡禮法,也不致在這等眾目睽睽之下,故意做作出這等勁兒,祇怕是另有作用。心念一轉,高聲說道:「姑娘請暫留一步,賤妾有事請教。」那紫衣少女果然停了下來,回頭說道:「丁姑娘有什麼事?」丁玲道:「賤妾叔叔火傷極重,舉世間既只有姑娘可醫,不知可否一發慈悲心腸。」紫衣少女道:「你求我救他嗎?」

  丁玲道:「我求姑娘。」

  紫衣少女格格的嬌笑聲,從那濃重的垂面黑紗中傳了出來,道:「我如果答應你救他性命,不知你如何感謝於我?」

  丁玲道:「姑娘只管吩咐,只要我力所能及,無不答應。」

  紫衣少女道:「可惜我需要別人的幫助太少了,這麼吧,咱們先記到帳上,等到以後我有需人之處,再請你幫我做一件事,好嗎?」丁玲想到丁炎山垂危的傷勢,不假思索地接道:「好吧!」那紫衣少女突然轉過頭去,說道:「梅娘,用咱們南海獨門手法,團住那人全身穴道,再把咱們南海神丹,餵他一粒,別讓他元氣散去。」

  梅娘微微一怔,道:「怎麼?你當真要救他嗎?」

  紫衣少女緩緩點頭,答道:「梅娘,難道現在你還忍心抗違我的心意嗎?」聲音柔婉淒涼,聽得人默然神傷。

  梅娘突然舉起左袖,蒙在臉上,說道:「孩子,你隨便吧,我一定盡我的力量為你效命。」縱身一躍,落到了丁炎山身側,舉手一掌,拍了出去。

  丁炎山運起功力,大步而行,但覺全身傷疼如割,難以忍受,正想自碎天靈要穴一死,忽覺一陣疾風撞了過來,只覺全身幾處要穴一麻,人就暈了過去。梅娘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藥,放入了丁炎山的口中。那紫衣少女突然舉手一招,道:「歐駝子,你把這人送到林外,交人好好看管。」

  駝背老人大步走了過來,抱起滿身重傷的丁炎山,疾奔而去。丁玲輕輕嘆息一聲,道:「多謝姑娘慈悲,此恩此德,我將永銘肺腑之中,目下既無事情吩咐賤妾,我要先走一步了。」

  紫衣少女道:「你不能走,你必須留在這裡照顧他的傷勢,我答應你只替他療治好身上所受的火毒,可不能幫你看顧他。」

  丁玲望望背上的金老二,為難的一聲長嘆,不知所措。

  這時,易天行的屬下全都自行集中過來,團團把徐元平和宗濤圍了起來。

  楊文堯低聲向查子清道:「查兄,看來那徐姓少年和易天行這仗是打定了,這兩人不論誰勝誰敗,都對咱們有利,不過目下還有南海門這一干人,縱然是可收漁翁之利,咱們也不能隨便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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