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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第二十三回 脫困玄武宮

  忽覺牢中之水急劇而減,轉眼之間已落下數尺,隱隱聞排水聲。那排水之口,想是甚大,片刻牢中積水,已被排完。一陣軋軋之聲,天光微顯,一座石門逐漸大開,四個佩劍道士,魚貫而入。當先一個道人,抬起頭來,說道:「兩位請下來吧!」

  宗濤縱身而下,大笑說道:「放去牢水,啟門而入,不怕老叫化衝出去嗎?」

  那道人面容莊肅地說道:「本觀觀主請兩位大殿相見。」當先轉身,出了牢門。

  這意外的變化,連久歷江湖的宗濤,也有些茫然不解,回頭望了徐元平一眼,緊跟在那道人身後出了中門。

  牢門外,是一座斜度甚小的石階,共一百二十八級,想來這座水牢建築工程,定然十分浩大。

  出口處,緊依大殿後面,滿院修竹,幾畦時花,景物異常清幽,一溪瀝瀝清洗,橫越花畦,繞到一座人工堆砌的假山後面,徐元平仰天望著幾片浮動的白雲,長長吁一口氣。

  那帶路道人走的很慢,但卻始終未回頭望過宗濤等一次。

  繞過了一片花畦,到了大殿正門,那道人雙手高舉過頂,高聲說道:「水牢中人犯帶來。」

  宗濤大聲笑道:「小牛鼻子,好大的口氣,連你那師傅,天玄道長,也不敢這般稱老叫化子。」大步衝上石階。

  那道人伸手欲擋,卻被徐元平疾探而出的左手抓住了右腕,向後一拉,緊隨宗濤衝上了石階,抬頭望去,不禁一呆。

  只見大殿正中,站著面容莊肅的天玄道長,他這時已取下了人皮面具,面如滿月,長鬚垂胸,道袍飄飄,一派仙風道骨,只是眉宇間泛現出一絲淡淡的憂愁。

  在他左面站著蓬髮垢面的小叫化子,和劍眉朗目的閃電手查玉。右面並立著鬼谷二嬌,丁玲仍然是一身黑衣,丁鳳依舊白衫白裙,二女姿色如昔,一樣的嬌若春花。

  那小叫化子最先奔了過來,叫道:「師傅──」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宗濤卻揮揮手,接口道:「你先別問老叫化,我得先問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查玉一抱拳,接口笑道:「晚輩們得知宗老前輩蒙難水牢,特地趕來相救──」宗濤搖搖頭,接道:「事情這樣簡單嗎?少給老叫化掉花槍吧?」

  查玉微微一笑,奔了過來,握著徐元平的右手,叫道:「徐兄丰采依舊,怎麼會傳出你去世之言。」

  徐元平目光一瞥天玄道長,只見他滿臉莊肅之容,已變成訝然之色,淡然一笑,答道:「兄弟兩世為人,自難怪傳言失實。」

  丁鳳展顏一笑,說道:「姐姐,我說他不會死吧!你看他現在還不是好好的活著?」

  天玄道長目光凝注在徐元平臉上,冷冷問道:「你當真是那夜和本觀主動手的人嗎?」

  徐元平笑道:「咱們打了一百招,我被你內家反彈之力震傷後,又被你點了『神封』死穴。」

  天玄道長點點頭,道:「本觀主一向敢作敢當,不用重複多提了。」徐元平笑道:「但我卻沒有找你報仇之心。」

  天玄道長冷哼了一聲,道:「縱然你存心報仇,祇怕也難以如願。」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不過,有一件事,晚輩卻是無法忍受──」,話至此處,突然轉變的聲色俱厲地接道:「在下金叔父的毒傷好了沒有?」

  天玄道長道:「只要本觀主答應了替他療毒,再重些也能醫好──」忽的覺著自己這等答覆之言,像被對方威勢所攝,立時提高了聲音:「我點了你神封死穴,你怎麼還能到我玄武宮來?」

  徐元平聽他說金老二毒傷已愈,心中大感輕鬆,微微一笑,道:「那要感謝老前輩踢我那一腳了,你那一腳踢中我任、督二脈交接之處,真氣銜接,自解了『神封』死穴。」

  天玄道長嘆了一聲,道:「有這等事?」

  徐元平笑道:「如不是你那一腳,踢的恰到好處,我早已屍骨無存了。」

  天玄道長輕輕嘆息,回頭吩咐身後站立的一個道童,道:「你去請那金老二來。」言詞之間,忽然轉變的十分客氣。

  那道童輕輕應了一聲,轉身急奔而去。

  丁鳳忍了又忍,但終於忍不住,奔了過去,對徐元平道:「你沒有看到我們嗎?」徐元平道:「看到了──」

  丁鳳道:「看到了為什麼不和我們打招呼呢?」

  徐元平只覺臉上一熱,趕忙抱拳說道:「兩位姑娘好。」

  丁鳳忽然舉袖掩住鼻子,道:「你幾年沒有換過衣服了。」

  徐元平道:「大概有一個多月了吧!」

  原來他在那陰濕水牢之中,住了近月之久,衣服早已生霉,臭味甚大。丁玲聽妹妹老是說些不關緊要之事,不覺一皺柳眉,嬌聲叱道:「野丫頭,十六七歲了,還是沒規沒矩,哼!也不怕人家笑話,快些給我回來。」

  丁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姐姐斥責,不禁生出羞意,暈上雙頰垂下頭去,緩步退到姐姐身側。

  天玄道長望了徐元平一眼,問道:「本觀主有一事心中不明,你們在水牢中,用何物充飢,難道事先有備,帶了乾糧不成?」

  神丐宗濤哈哈一笑,道:「你在那水牢之中,早已備下美味,難道自己就不知道嗎?」

  天玄道長知他素來不說謊,不禁一愕,道:「備了什麼美味?」

  神丐宗濤大笑道:「牛鼻子千算一失,你想不到那水牢中繁生著一窩水蛇,天不絕老叫化子,那一窩水蛇作了老叫化子一月食糧!」天玄道長怔了一怔,道:「那水牢中陰寒逼人,你們縱然帶有引火之物,也難用上一日工夫,必被陰寒的冷氣浸濕,難道你生食蛇肉不成。」宗濤道:「老叫化會一百二十八種吃蛇之法,單是生食蛇肉,也有一十二種食法,諒你牛鼻子也沒有見過──」

  忽然徐元平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酸水。

  他在那水牢中勉強生食蛇肉,延續著體力不致消失,那時心中求得以延續生命,在宗濤哄說之下,吃了下去。如今聽得宗濤一提,只覺胃腸翻騰,恨不得一齊吐了出來,但他腸胃未有食物,哇哇惡嘔,卻是吐不出東西。丁鳳星目轉動,瞧了徐元平一眼,臉上滿是憐惜之情,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不便過去慰藉於他。

  宗濤卻是縱聲而笑,大談水牢中吃蛇之事,花樣層出不絕,連說一十二種生食蛇肉之法,而且每種吃法,都有著一個甚是動聽的名字。

  他愈說的興高采烈,徐元平愈是嘔的厲害,只聽宗濤長笑之聲和徐元平的哇哇嘔吐之聲混在一起,形成一種極不協調的樂章。

  丁鳳目睹徐元平愈吐愈是厲害,心中大是憐惜,忍不住高聲說道:「老叫化子,別說啦,生食蛇肉有什麼值得高興之處,哼!難聽死了!」丁玲吃了一驚,想喝阻時,已來不及,暗道:糟糕,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頭,宗濤是何等人物,你豈能叫老叫化子──

  那知事情大出了丁玲意料之外,宗濤不但毫無怒意,反而微微一笑,住口不言。

  天玄道長回頭望了丁鳳一眼,道:「你這丫頭膽氣不小,可願拜在貧道門下?」他說的神色莊嚴,顯然不是玩笑之言。

  全殿中人,都不禁微微一怔,目光一瞥投注在丁鳳身上,看她如何答覆。這是千載難遇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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