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玉釵盟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那黑衣少女閉目靜站了一盞熱茶工夫,突然嬌叱一聲,重又欺身攻了上來,雙掌一揚,猛向徐元平拍去。

  徐元平揮掌一接,突然悶哼一聲,一連向後退了五步,向後倒去。就在他身子將要跌倒之時,突然大喝一聲,遙遙推來一掌。

  這一掌來的毫無勁道,但在擊中那黑衣少女後,突生強勁彈震之力,只聽她嬌呼一聲,身子飛起來四五尺高,摔在地上。

  激烈絕倫的搏鬥,完全停下來,重歸沉寂,寒星閃爍下,只見一男一女,相隔有一丈左右,靜靜躺在地上,兩人似都是受了甚重的內傷,連掙扎著坐起來的氣力也沒有了。

  一代武學宗師神丐宗濤也看不出這兩人如何受傷,呆了一呆,才緩步向徐元平走去。

  只見他緊閉著雙目,仰臥地上。神丐宗濤目力何等銳利,借繁星微弱的光亮,已瞧出徐元平臉色和平時不同。不禁心頭大駭,他江湖經驗豐富,一瞧之下,已知徐元平為一種極為歹毒的內功所傷,並非一般掌力震傷。伸手摸去,只覺他額角冰冷,傷的似是很重。他呆呆站著低頭沉思,但搜盡枯腸,也想不出那黑衣少女用的什麼武功,把徐元平傷的這般嚴重。

  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間,忽聽一陣沉重的步履之聲,由身後傳了過來。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袍的長髯老者,緩緩地走了過來。此人滿臉凝重之情,出足落步,著地有聲。足跡經過之處,地上腳印,深陷寸許,但兩道目光卻是怔怔地盯在那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女身上。

  神丐宗濤是何等機警的人物,一見那人來勢,立時暗中提聚真氣戒備。

  青袍老者走近宗濤五六尺之處,突然停了下來,冷笑一聲,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老叫化子──」他微微一頓之後,聲色俱厲地接道:「是什麼人打傷了我的女兒?快說!」

  宗濤仰臉長笑,道:「上官兄這般疾言厲色,可是對老叫化子講話嗎?」

  青袍老者道:「此地只有你我兩人,不是同你講話,難道還是和我自己講話不成!」

  宗濤道:「老叫化耳朵不聾,上官兄大可不需這等高聲呼叫。」

  青袍老人怒道:「臭叫化子,別人怕你,須知我上官嵩卻不怕你。」

  神丐宗濤冷笑一聲,道:「你不怕老叫化子,難道老叫化子還怕你不成?」上官嵩大喝一聲,舉手一掌劈了過來。

  一股強猛絕倫的暗勁,劃起了嘯風之聲,直撞過來。

  神丐宗濤冷哼一聲,右掌一揮,硬接一擊。

  兩股掌力撞在一起,捲起一陣猛風,彼此的身子都微微動了一下。上官嵩雙掌一收,平胸舉起,冷冷說道:「神丐之名果不虛傳,再接老夫一掌試試。」

  宗濤雙掌一招,說道:「儘管施展,老叫化捨命奉陪。」

  上官嵩正待推出雙掌,忽然心念一動,停下手問道:「這一擊之下,咱們兩人之中必有一個受傷──」

  宗濤哈哈一笑道:「上官兄說的不錯,只是不知傷的是誰,老叫化一條窮命死了也還罷了,可是上官兄乃雄踞西北道上的霸主,總得事先留下幾句遺言,交代交代身後之事──」

  上官嵩道:「宗兄少說風涼話,兄弟心中有一樁不明之事,趁未動手之前,想先弄明白。」

  宗濤笑道:「老叫化心中也有一樁不明之事想要請教,但上官兄既然搶了先著,那就請先說吧。」

  上官嵩冷哼一聲,說道:「憑你老叫化的武功,未必就能傷了我的女兒,兄弟想知道傷我女兒之人是誰?」

  宗濤見他滿臉悲憤之情,雙目之中直似要噴出火來,全身微微顫抖,顯然他心中正有著無比的痛苦,暗自忖道:此人憤慨已極,真要動上手,祇怕不死不休,二谷三堡之中人物,盛傳以此人武功最高,為人也較正派,老叫化今宵之中如要和他硬拼一陣,豈不讓易天行坐收漁人之利──

  上官嵩看他一直沉思不言,心中大感不耐,厲聲喝道:「老叫化,江湖之上盛傳你的俠名,想不到卻是這等畏首畏尾之人!」

  他心情激動,言詞之間,已顯語無倫次。

  宗濤回頭望了仰臥的徐元平一眼,冷冷說道:「上官嵩,你女兒的性命是命,難道別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嗎?」

  上官嵩望了靜躺在地上的徐元平一眼,仰天大笑,道:「縱然千百條武林高手的性命,也抵不了我女兒一條性命──」但見兩行老淚,滾滾而下。

  宗濤看得心頭一凜,暗道:此人神志已亂,我豈能再和他爭強鬥氣,立時生出了相讓之心。

  只聽上官嵩自言自語地說道:「倩兒,你放心的死吧!我要殺上一千個武林高手給你陪葬──」

  此人言語,越說越不成話,顯然過份的悲痛,已使他神志混亂不清。神丐宗濤暗道:我如再不想法子,舒暢一下他心中的悲憤,祇怕片刻間他就要氣極而瘋。

  忽然心中一動,蹲下身去,摸在徐元平胸口之上,只覺心臟還在跳動,鼻息微微可聞。立時大喝道:「上官老兒,快瞧瞧你女兒是不是真的死了!」

  上官嵩突然蹲下身子,側耳在那仰臥的黑衣少女胸前聽了一陣,忽然仰起臉來,長長吐一口氣。

  這一口氣似是吐盡他胸中的悶氣、憤慨、驚懼,而立時恢復鎮靜,轉過頭去,望著宗濤說道:「宗兄,這是怎麼回事,那邊躺的是什麼人?」宗濤道:「他們兩個娃兒,誰也不肯服誰,言語衝突,各不相讓,你一拳,我一腳,打了起來,打了一百多招,誰也不能勝誰,最後俱以上乘內功相搏,打個兩敗俱傷。」

  上官嵩探頭望了徐元平一眼,道:「什麼?就是他們兩人動手嗎?」宗濤道:「怎麼?難道老叫化還會助拳不成?」

  上官嵩搖頭冷笑道:「宗兄覺得兄弟的掌力如何?」

  宗濤取過身後大葫蘆喝了一口酒,道:「不比老叫化強。」

  上官嵩道:「哼!祇怕也不弱於宗兄。」

  宗濤哈哈一笑,道:「上官兄如不服,待救了兩個小娃兒後,咱們再找地方比劃比劃。」

  上官嵩道:「宗兄有興,兄弟自然要捨命奉陪。」

  宗濤笑道:「眼下先救兩個娃兒性命要緊,咱們比劃之事,以後再談。」

  上官嵩微微點頭,轉過身去,潛運功力,雙手互搓了一陣,在那黑衣少女穴道上推拿起來。

  宗濤微微一皺眉頭,暗道:也不知這兩個娃兒施用的什麼武功,鬥的兩敗俱傷,如何下手解救,還得大費一番心思。眼看上官嵩雙手不停在那黑衣少女身上推拿,心中突然一動,道:上官嵩解救女兒手法也無什麼特異之處,不如先用一般推官過穴手法試試,如果能救他活轉過來更好,萬一不成,再想其他辦法。

  心念一轉,暗運真力,在徐元平幾處要穴之處推拿,暗中卻留意著上官嵩的動作。那知兩人推拿了半天,仍然毫無效用。

  上官嵩長長嘆一口氣,停下手來道:「宗兄,他用的什麼武功?我女兒氣雖未絕,但救她不醒。」

  宗濤道:「你女兒用的什麼武功,怎麼這娃兒也救不過來──」他話還未完,忽聽身後一聲輕笑,緊接著響起一個十分和藹的聲音,道:「兩位不必多費心機了,他們兩人都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必須要一段長時間的療息,才能清醒過來。」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長衫飄飄的中年儒士,站在丈餘外處,望著兩人微笑,宗濤霍然站起來,說道:「易天行──」

  那中年儒士右腳一抬,身子忽然向前飄飛了五六尺,宗濤叫出「易天行」三個字剛剛出口,對方已腳落實地,接道:「正是兄弟,宗兄別來無恙。」抱拳深深一揖。

  上官嵩雖然久聞神州一君之名,但卻始終沒有見過其人。只看對方剛纔露了那一手絕世輕功,心中已做生驚駭,暗道:神州一君之名,果不虛傳,只那一身輕功,就足以驚世駭俗了。

  宗濤輕輕吟了一聲,道:「老叫化想你早已到了。」神態冷漠,禮也未還。

  易天行毫無責怪之意,微微一笑道:「宗兄一向料事如神,兄弟素來佩服。」

  宗濤道:「少灌迷湯,老叫化子不吃這一套。」

  易天行果然有著過人的涵養工夫,任憑宗濤如何惡言相加,仍然面不改色,轉頭對上官嵩道:「這個想必是威震西北武林道上的上官堡主了。」

  上官嵩甚覺不好意思,抱拳還了一揖,道:「不敢,不敢。」

  易天行微一欠身道:「兄弟久聞大名,今日幸得一會!」

  上官嵩道:「易兄大名,遍播寰宇,兄弟今日能得一見,甚感榮寵。」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上官兄、宗兄請把兩位受傷之人抱到室中,讓兄弟查看一下,他們被什麼武功所傷,也許兄弟能替他們略效微勞。」

  上官嵩回頭望了宗濤一眼,抱起女兒,說道:「易兄如真能救得小女之命,在下定當有所報答。」

  易天行道:「兄弟能否救得,眼下還很難說,必需先查過她被什麼武功所傷之後,才能決定。至於報答二字,兄弟絕不敢當。」

  宗濤在兩人說話之時,心中已千迴百轉,暗忖道:神州一君之能,早已譽滿江湖,這娃兒受傷甚重,我已無能醫治,如其任他傷重而死,倒不如讓他救治一下試試。

  心念一轉,伏身抱起徐元平來,一語不發,大進兩步站在上官嵩身後。

  神州一君易天行對人十分謙恭,抱拳一笑,道:「請恕兄弟走前一步,替兩位帶路。」轉過身去,大步直向左側一排房中走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