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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徐元平低聲接道:「有人來啦,快些隱起身子。」當先一伏身,隱在屋脊後面。查玉和丁氏姐妹緊隨著伏下身子。查玉似是不信徐元平的耳目靈敏能在自己之上,伏下身子後仍然抬頭向四外搜望,果然見兩條人影,迅如流矢而來,轉眼間已到對面屋頂,略一張望,縱身躍起,閃電手暗叫了一聲慚愧,低聲對徐元平道:「余兄是否有興致和兄弟一起查看一下,想不到這座萬盛客棧,竟成了藏龍臥虎之地。」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少堡主如有興致,兄弟當得奉陪。」查玉回頭又對丁氏姐妹笑道:「賢姐妹請替個師兄和兄弟掠陣。」說完,一挺身,當先躍起,人升八尺,突然挫腰蜷腿,懸空一個筋頭,倒翻出一丈多遠,疾沉而下。徐元平暗讚一聲:好俊的身法,緊隨著一提真氣,原臥姿勢不變,身軀倏忽而起,雙臂掄動,盤空疾轉如輪,橫越過一層屋面,落入屋後。

  丁氏姐妹目睹兩人奇絕的輕功身法,不禁暗自讚佩。丁鳳忍不住低聲問道:「姐姐,查玉那懸空翻身的身法,雖然奇妙,但如輕功到了上乘境界,不難辦到。徐相公身法,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學,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丁玲道:「此人確使人難測高深,我這幾日暗中留神觀察,發覺他武功時時刻刻都在突飛猛進之中,單說他和駝背老人動手一件事,初交手時,他似乎有些手忙腳亂,那知愈打愈是沉穩,招數越來越奇,掌力也愈打愈是雄渾、強勁。這等事情實在使人百思難解。總之,此人胸博武學,浩瀚如海,咱們要好好籠絡住他──」話至此處倏然住口,沉吟一陣,又道:「妹妹,據姐姐日來冷眼旁觀,你似是已對徐相公動了真情,不過,人家卻是毫無半絲情意於你,此事必須要善自區處。一個不好,不但會弄巧成拙,而且還會使人小覷於你。」

  丁鳳粉臉一紅,辯道:「姐姐一向傲氣凌人,從不肯受人半點閒氣,為什麼──」

  丁玲微微一笑道:「你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和我頂起嘴來,我說的都是好意,你要不肯聽,以後出了事,可別來找我。」

  丁鳳急道:「我那裡敢和姐姐頂嘴,不過,我看徐相公實是個很好的人,他武功雖然使人莫測高深,但心地卻很老實,不像是個狡詐之人。」

  丁玲抿嘴一笑,道:「我也未說他狡詐呀,我看你是迷了心竅啦。」

  丁鳳嬌靨上又泛起一片紅霞,緩緩地問道:「姐姐,我心中有一句話,也不知是不是該問姐姐?」

  丁玲看她臉上神色,大異往昔,羞怩之中,微帶憂慮,心中油生惜憐,微微一笑,道:「咱們是親生姐妹,難道還有隔閡不成,什麼話儘管對姐姐說吧。」

  雲夢二嬌雖一母同胞,但兩人性格卻是大不相同。丁玲城府深沉,機智絕倫,外貌如花,心地卻毒辣至極;丁鳳形貌雖和姐姐一般的嬌艷欲滴,但生性較為善良,處事機智,卻難及待姐姐。平日兩人在江湖上面走動,丁鳳一切都聽著姐姐的指示去做。丁鳳沉吟一陣,道:「如果徐相公桀驁難馴,不肯受我們姐妹籠絡,姐姐要用什麼法子對付他?」

  丁玲微微一怔,抬頭望著天上閃爍的寒星,說道:「非友即敵,他如不肯受我們姐妹籠絡,只有想法子把他殺掉。」

  丁鳳只聽得心頭一震,臉上卻故意裝出笑意,道:「那也好,免得留著他為人所用。」

  丁玲低聲笑道:「妹妹,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不待丁鳳回答,忽的振袂而起,躍落對面屋頂之上。

  丁鳳素知姐姐料事如神,如若和她爭論,於事有害無益,心念一轉,智計忽生,暗道:「我今後再不和她談起此事,先給她個難測高深,然後俟機暗示徐相公留心戒備就是。」謀定心安,霍然起身,振臂躍起,飛落對面屋上。

  抬頭望去,只見徐元平伏身在一株大樹之後,凝神向對面室中注視,查玉卻隱身在幾盆秋菊後面,向室中探看。

  原來這一房之隔的對面,竟也是一所幽靜的跨院,一株高大的白果樹,依壁挺立,紅磚砌的花架上,擺滿了盛放秋菊,夜風拂面,花香淡淡,三明五暗的廳房,坐東面西,最右一面房中,燭火輝煌。只見兩個人影由窗中反映出來,隱隱可辨,正是在偃師郊外和徐元平動手的駝背老人和那出示自鳳令旗,傳示主人令諭的矮子。不由心中一動,暗道:這駝背老人和那矮子,頗似武林中傳說駝矮二叟,但這兩人近十年來,已未在江湖上露面,難道天下英雄群集洛陽一事,和這兩人有關不成。

  但見那駝矮兩個老人反映在窗上的人影,一齊躬身肅立,似在聽受教命,只因那窗門關閉甚嚴,聽不到室中聲息。

  忽見室中燭光晃動,逐漸暗去,像是室中人站起進入復室,窗中反映出駝矮二叟的人影,亦逐漸模糊不清。

  忽然,正中一室的兩扇房門大開,四個勁裝疾服的佩劍大漢,魚貫而出。最後兩個人併肩出門,正是那駝矮兩個老人。

  只聽那駝老人道:「胡矮子,眼下已經有不少武林人物聚集洛陽,看樣子是衝著咱們而來,如果明爭硬拼,咱們不一定怕,但江湖上的陰詐詭謀,可是防不勝防。小主人雖然才博六藝,但她乃千金之軀,豈能親身和敵人照面。余婆婆年登古稀,也不能勞她老人家親自出手,說來說去一句話,這副千金重擔,完全落在咱們兩人肩上。那人既自稱是老主人的門下,而且又顯出了本門幾種獨特的武功,但也只能信他五成,你此行固然看看他住處是否確如其言,幽美如畫,適合小主人安住,但最重要的還是查看他是否有詐──」

  那矮子似已聽得不耐,截住了駝背老人之言,接著:「歐駝子,你少嘮叨幾句吧!」霍然轉身,微一挫腰,人已凌空而起,直昇起兩丈六七,腳落屋面,已到了三丈開外,去勢如電,眨眼間人蹤已杳。這分超絕的輕功,不但看得丁氏姐妹大感凜駭,就是分隱在樹後和花架下面的徐元平和查玉,也看的暗暗驚心。

  駝背老人目睹那矮子身形消失之後,突然揚起右手一揮,四個佩劍大漢突然一齊拔出背上長劍,各自散開,每人相距約四五步遠。只聽那駝背老人冷笑一聲,道:「深夜之中承蒙各位大駕光臨相探,我歐駝子甚感榮幸,怠慢之處,還望各位包涵一點。」徐元平只道自己和查玉被人發覺,正待現身接話,突聞頭頂樹叉之上,嗤的一聲冷笑,道:「好說,好說,駝兄已十餘年不在江湖露面,兄弟只當駝兄早已駕返西天,或是隱修於深山大澤之中,想不到十年前馳譽武林的駝、矮二叟,竟然自甘卑賤,以中原武林名手之尊,投身南海,為人奴僕,兄弟實在為你們駝、矮二叟的俠名惋惜。」

  駝背老人受人譏諷,不怒反笑,其聲低沉,冷如萬丈冰窖中吹出來的寒風,聽得人驚心動魄、油生寒意。那長笑足足有半盞茶工夫之久,才停下說道:「想不到竟然是你,很好,很好,咱們那筆舊帳,也該借這次重見之緣,作一次結算了。明夜三更,我歐駝子在城北五里亂墳崗候教,決死約會不見不散。」樹上隱身之人冷笑一聲,飄然而下。竟和那駝背老人對面而立。

  徐元平看那現身之人身材矮小,面罩黑紗,正是點中了丁氏姐妹穴道的怪人。

  只見他緩緩舉手,擲下蒙面黑紗,目光流動,向四外打量了一陣,道:「十年不見,駝兄仍能聽出是兄弟的口音,佩服、佩服。」

  駝背老人冷冷接道:「別說你還能開口說話,就是你屍骨化灰,我也能認你出來。」

  現身之人淡淡一笑,道:「今宵來人不少,駝兄小主人所居這跨院四周,祇怕已有不下十位以上的武林高手了。」

  突聽正北屋脊後響起一陣呵呵笑聲,接道:「老毒物,你別想借故推託,人家歐駝子已經認定了你,老叫化明晚三更時分,定當到場觀賞一番。」最後一句話出口之時,人已凌空而起,去勢奇絕,話說完人蹤已杳。

  只聽那現身矮人冷笑一聲,道:「老叫化不必賣狂,我冷公霄不吃這個,屆時你老叫化如若有興,老夫亦當奉陪。」

  但聞那駝背老人冷冷說道:「冷兄最好少放馬後炮,宗濤已然去遠,咱們明晚三更再盡──」話至此處雙手抱拳,四下一揮,道:「歐駝子已十年來未履中原,今宵承蒙各位英雄趕來這萬盛客棧探望,兄弟十分感激,說是深夜之中,不便驚擾在下小主人玉駕,歉難接待各位,兄弟這裡謝罪了。」說完,緩步退入室中。四個手執長劍的大漢,卻各自揮動手中長劍,夜色中銀光閃動,迅快的交叉穿走,排成了一個方形陣勢,擋守在門口。

  冷公霄眼看著那四扇房門慢慢的關好,才冷笑一聲,轉過身子,緩步對著那白果樹走去。

  忽聽查玉叫道:「余兄小心──」,他話剛出口,突見冷公霄微一挫腰,左手迅如電光石火,疾向隱身在樹後的徐元平抓去,認位奇準,一閃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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