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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悔心禪院

  忽聽那老人冷笑一聲,說道:「你要我傳授什麼武功?」

  徐元平道:「晚輩想學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武學。」

  長髮老人搖搖頭,冷漠地一笑道:「你難道也想找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嘗受二十年面壁之苦嗎?」

  徐元平心頭一凜,道:「什麼?要二十年以上之久?」

  長髮老人忽然微微一笑,這是徐元平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仔細看去,不禁吃了一驚,原來那長髮怪人的臉色,竟是十分紅潤,只因被長垂的白髮雪髯掩遮,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此刻,他那張紅潤的臉上,更覺光彩耀目,眼神也閃動著歡愉的光輝,顯然,似對自己在武學上的成就,有著很大的滿足和驕傲。忽然,他像觸了電流般,臉上的歡愉之容,立時隱去,眼神中的光輝,也隨著消失。他長長嘆息一聲,閉上雙目,說道:「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武學,盡都是深奧無比的內家修煉之法,別說二十年時間,就是三十年苦思窮究,也未必能夠博通,需知世間大成之事,決無僥倖成功,雖然偶有例外,但卻絕無僅有,而且多屬旁門之學,失之偏激,縱然學有所成,日後必蒙其害,老衲生平之中,只見過一人從旁門別徑之中,修得大成,而那人竟還是一個女人……」

  徐元平啊了一聲,道:「怎麼,難道當今武林之中,真還有比老前輩武功高強之人不成……」

  忽然想到了自己目睹身歷的悲慘往事,那人不但武功絕高,而且下手險辣無比,半宵之間,連傷十二個武林高手……

  血淋淋的悲慘景象,又從他記憶之中一幕幕展現腦際,只覺胸中熱血沸騰,淚水奪眶而出。

  長髮老人舉手挑著他頭頂,十分慈愛地說道:「孩子,我知道你一定有著悲慘遭遇,所以,才到少林寺來偷那《達摩易筋經》,想練成蓋代無匹的武功,以作報仇之用……不過,這是一件毫無成功希望的事,別說你根本就無法找到列為我們寺中三寶的《達摩易筋經》,縱然探得它存放之處,但以你那點本領。也無能偷窺到手,千數百年以來,也不知有多少黑道高手,江湖豪客,都在偷視那部《達摩易筋經》奇書,可是千數百年之中,卻無一人能得到手……」

  徐元平道:「晚輩祇想學得經上功夫,以報血海深仇,並未存什麼逐鹿江湖,爭霸武林之願……」

  長髮怪人道:「經上記載武功,字字深奧博大,單是求解經文就得費你三年以上的時間,如想窺得門徑修有所成,至少要耗去你二十年的青春。」

  徐元平覺著那長髮怪人,在短促的一瞬之間,如同換了一個人般,變的十分慈祥和藹。只聽那老人繼續說道:「二十年不算很短,那時,你的仇人也許早已不在人間了。」

  徐元平道:「這麼說來,晚輩今生今世,是永遠無法報得大仇了。」

  長髮怪人沉吟一陣說道:「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的武功,雖然淵博,但並無克敵制勝的實用法門,恐無法選擇精要的密訣練習,亦不能一鼓作氣練成,你這心願祇怕今生料難有得償之日。」

  徐元平千里迢迢的趕來嵩山少林寺,目的就是為著那部真經,如今聽見那老人之言,不禁心頭一涼,問道:「這麼說來,晚輩是無望修練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之學了。」

  長髮怪人道:「其實我們少林武學之中,不少深遠博大的武功,你能學上幾招實用手法,就比你偷得那《達摩易筋經》好……」

  徐元平道:「晚輩的仇人,乃當今黑道中第一位高手,武功絕倫,心狠手辣,而且羽黨無數,智計百出……」

  怪老人輕輕嘆息一聲,接道:「老衲在這幽室之中,度過六十年的時間,已把《達摩易筋經》中記載的武學悟透,但我自知本身武功並非天下第一,我縱然不惜叛道私授,祇怕也未必一定能報得你大仇……」他忽然閉上雙目,渙然住口,默默沉思起來。

  徐元平驚愕地望著那沉思的老人,心中十分惶恐,他敏感的覺到,眼下片刻的時光,將是他整個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關鍵,可能得到天下武林人物夢想的《達摩易筋經》上乘武學真傳,也可能被那老人摒棄門外,逐出幽室……

  忽聽那老人一聲悠長的嘆息,激動的神情,逐漸的平復下來。緩緩的睜開雙目,莊嚴地說道:「六十年的時光變化,江湖上早已把老衲忘去,老衲也早和大千世界脫離,只有一事耿耿於懷,使我不能掃淨靈臺,早登佛果……」

  這時忽聞鐘鼓之聲,遙遙飄傳而來,打斷那老人未完之言。

  徐元平細聽那鐘鼓之聲,緊促異常,那老人剛剛平復的臉色,陡然大變,直待鐘鼓聲復歸沉寂,才黯然說道:「這是少林寺最緊急的集議信號,寺中的長老,和各殿院中的主持都將聚集在『達摩院』內,研究對付老衲之策。」

  徐元平道:「老前輩乃貴寺當今方丈師伯,難道他們還真敢對付老前輩嗎?」

  老人悽涼一笑道:「我們少林長幼之分雖然嚴格,但掌門人的尊嚴,卻凌駕輩份之上,剛纔我出手太重,打得他口中噴血,此事乃大不應該之舉,只要他一聲令下,慧、元、百、天四代中高手,都當群集這靜院之中,群攻老衲。」

  徐元平聽得呆了一呆,忖道:「少林寺中僧人,不下數千之眾,四代高手何至百人,如果一齊出手,縱然是達摩重生,也難抵敵,看來這老人是凶多吉少了……」

  只聽那長髮怪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孩子,咱們打一個賭,好不好?」

  徐元平看他突然之間,由緊張變得十分輕鬆,心中甚是不解,但口中卻茫然應道:「老前輩吩咐,晚輩焉敢不從,不知要打什麼賭?」

  長髮老人笑道:「咱們打這賭最是容易不過,你先坐起來再說不遲。」

  徐元平聽他言詞輕鬆,全不擔憂生死之事,這時不覺精神一振,當下依言起身,旁榻而坐。只見那長髮老人游目馳騁,滿室亂瞧,原來他隨口說出打賭之言,事前並無深思,這幽室之中,空空四壁,瞧來瞧去,找不出可以用作打賭之物。徐元平卻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望來瞧去看的什麼?忽見那長髮老人左手輕輕在徐元平臉上一拂,右手疾伸而出,徐元平只覺一陣微風拂面而過,視線被阻,眼睛一黑。

  待他視力復常,耳際已響起那老和尚哈哈大笑之聲,道:「這辦法最是公平不過,你猜猜我這雙手之中,拿的什麼?」只見他兩手緊合,神色歡愉,似是對這場打賭之事,興趣十分濃厚。

  徐元平微微一笑,正待隨口胡猜上一句,忽見那老人臉上笑容一斂,神情鄭重地說道:「這場打賭,關係甚大,你如猜的不對,我要立刻把你逐出此室,那就別再想我傳你武功了。」

  忽然急鼓三響,鐘聲悠悠,劃空傳入耳際,鐘聲餘音未絕,靜院圍牆之外,飄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大師兄身體可好,小弟慧果來看你了。」

  長髮老人面色一變,冷冷地答道:「我佛慈悲,小兄身體粗安,師弟幾時回到寺中來了?」

  但聽一聲悠長嘆息、劃空而來,長嘆餘音未絕,人已到了幽室門外。徐元平定神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灰袍的八旬老僧,合掌垂首,神態甚是恭謹地說道:「小弟已回寺三日了。」

  長髮老人冷漠的望了當門而立的僧人一眼,道:「師弟可奉了掌門人的令諭,來擒拿我這個不成材的師兄嗎?」

  不再理那老僧,卻望著徐元平道:「如果你猜中老衲手中之物,這場賭就算你勝了,老衲當盡所能,完成你的心願。」

  徐元平本是極為聰明之人,成敗決定在一言之間,不禁大感猶豫,本來極為輕鬆的心情,忽然間沉重起來,仰臉沉思,久久答不出話。慧果看師兄對自己神情冷漠,心中甚是感傷,想起昔年學藝之時,得受師兄惠賜良多,眼下他即將大禍臨頭,自己卻愛莫能助,也許在掌門方丈的綠玉佛令之下,自己還得親自和師兄動手,想到為難傷心之處,不覺滴下來兩點老淚,悄然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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