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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兩個輿夫,經過了一天勞累,吃一點東西便倒臥山石旁呼呼入夢。玄清道人看師妹毫無睡意,怕她傷感際遇,陪著她娓娓清談。

  玄清道人說的盡都是武林遺事,江湖奇聞,馬君武和李青鸞等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驀地裡,一陣步履聲踏著山石傳來,馬君武回頭望去,不自覺心裡一跳,濛濛夜色中,一個人緩步而來,正是在寧溪縣城客棧中遇見的青衣書生。

  青衣人漫步從幾人身側走過,除了斜睇馬君武一眼之外,對其他人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一樣,閒情飄逸,流目四顧,似是專門在鑒賞夜色中山景一般,從容中驕氣凌人。

  玄清道人待他背影消失,才回過頭道:「這人有點怪道,但又不似對我們存有惡意。」

  馬君武皺皺眉接道:「在寧溪縣城我已經見過他一次,他好像是專門在盯我們的梢。」

  玄清道人問清楚事情經過,沉吟一陣,道:「江湖上有很多事使人難料,我們小心點就是了。」他嘴裡答著馬君武問話,心裡卻在思解這件事情,看那青衣書生舉動,似對馬君武特別留意,但馬君武尚未涉足過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談不到什麼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卻又不像──一時間,把個見多識廣的三清觀主也難在那裡,百思不解原因何在?

  一宵山宿,第二天繼續登程,越過了仙霞嶺,再過武夷山脈,十餘天曉行夜宿,進入了江西省境,又幾天車馬兼程,到了鄱陽湖邊的饒州府。這地方是大碼頭,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櫛次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幾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後,玄清道人又遇上一重煩惱,妙手漁隱招公義,雖然是名滿天下的奇醫,但他已擺脫江湖是非多年,埋名歸隱,鄱陽湖方圓數百里,想找他,談何容易,他一連尋三天,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還未歸來。馬君武心念師父,也信步出店,見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覺走到了鄱陽湖邊,抬頭看,湖波浩瀚,帆影千葉,極目遠眺,景物如畫,不覺入神。

  正當他意酣興濃地瀏覽著湖光水色,突然身側響起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嬌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望湖出神?你那師妹沒有陪你來嗎?」

  馬君武一轉臉就感到一陣香氣撲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個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畫,望著他淺笑盈盈。

  馬君武怔下神,才認出是在岳陽水月山莊附近,三番碰面的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飛鳳見馬君武望著她,只微微一笑,連話不講一句,又轉頭四顧湖色,而且緩步欲去,一陣羞忿,差一點就流下淚來。勉強忍住,急走兩步,到了馬君武身邊,低聲道:「你這人忘恩負義,那天晚上我招呼你們逃走,自己卻代你受過,差一點就被人家打傷,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謝我,而且還不願理我──」話到這裡,聲調已低沉得聽不清楚。

  馬君武憶及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實在有點歉疚,回頭又見她滿含淚光,更覺抱歉,立時笑道:「我心裡正想著一件疑難的事情,所以──」

  蘇飛鳳見他認錯,再看他眉目間,也確有著重要隱憂,心裡一高興,接口笑道:「什麼難事,可不可以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

  馬君武皺皺眉頭答道:「我在尋一個歸隱的奇人。」

  蘇飛鳳偏著頭,想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漁隱招公義?」

  馬君武急道:「是啊!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嗎?」

  蘇飛鳳笑道:「若非你遇上我,不然你就是再找個三月五月,恐怕也找不著他。」

  馬君武道:「那麼蘇姑娘怎麼會知道呢?」

  蘇飛鳳嬌笑一下答道:「我怎會不知呢?他是我的乾爹嘛。」

  馬君武怔了下神,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住的地方?」

  蘇飛鳳轉了轉一對大眼睛,偏偏頭,說道:「不行!我乾爹已閉門謝客,五年來就沒有接見過一個外人。」

  馬君武想起師叔一身武功盡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下落,幾天來愁眉不展,自己無意中獲此意外消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心想追問,但他見蘇飛鳳繃緊著粉臉兒,一時間吶吶說不出口,走又不願走,話又說不出,窘得一張俊臉紅到了耳根後面,神情甚是尷尬。

  蘇飛鳳看馬君武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不覺微微一笑道:「你這人臉皮薄得像紙一樣,還走什麼江湖?是不是你的寶貝師妹得了病啦?要找我乾爹給她醫治?看你這副又急又憐的樣子,準是她病得很厲害?」

  馬君武有事求人,發作不得,只好搖搖頭,笑道:「不是,是我師叔。」

  蘇飛鳳瞪大眼睛問道:「崑崙三子?」

  馬君武答道:「是我三師叔玉真子,她中了陳彪的金線蛇毒。」

  說話間,湖波中疾馳來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並肩站著兩個垂著雙辮、身穿紅衫、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快艇還未靠好,她們已雙雙躍登岸上,走近蘇飛鳳躬身笑道:「我們小姐已備好佳釀待客,請姑娘登舟小飲。」

  蘇飛鳳一挑柳眉兒道:「知道啦,你們先回船上去吧。」兩個小丫頭知道這位蘇飛姑娘最難侍候,碰個釘子,並不生氣,相對扮了個鬼臉,姍姍蓮步退回船上。

  蘇飛鳳叱退兩婢後,卻顰著眉頭想了一陣,低聲說:「馬公子如有興致,請登舟共飲如何?」

  馬君武明白欲得妙手漁隱下落,決不能開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閨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蘇飛鳳說道:「湖畔小談,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靜,正好暢敘,你師妹又沒有同來,你還怕什麼呢?」

  馬君武還在猶豫,蘇飛鳳又接著笑道:「你要不要找我乾爹給你師叔療治蛇毒?錯過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見他。」

  這兩句話,確有無上威力,馬君武只好訕訕笑道:「那我就叨擾一杯。蘇姑娘如能見示招老前輩尊址,不但馬君武感恩,就是家師亦必感懷難忘。」說罷,深深一揖。

  蘇飛鳳一閃身,星目流波,微笑著問道:「感恩圖報,你怎麼報答我呢?」

  這一問,問得馬君武又是一呆,瞪眼答不出話來。

  蘇飛鳳微微一聲歎息,眉梢眼角升起來一縷淡淡輕怨,笑道:「給你點教訓,以後不要再信口開河。上船吧。」說畢,微轉嬌軀,輕移蓮步,登上快艇。馬君武跟在人家後邊也上了船。

  快艇不大,建造卻很精緻。蘇飛鳳打開艙門繡簾,側身讓馬君武入艙。

  甫入艙門,先聞到陣陣珠蘭香氣,再看艙中佈設華而不俗,麗中帶雅,配色悅目,不染纖塵,中間一張紅漆雕花八仙桌上,已擺好香茗細點,四張小巧木椅上鋪著白綾墊子,靠左邊窗前,站著一個美麗的妙齡少女,穿一身墨綠羅衣,倚窗而立,面露微笑,粉面透紅,皓齒排玉,馬君武怔了一下神,停步在艙門邊不敢再進。

  蘇飛鳳已搶先走近那綠衣少女,拉著她一隻手笑道:「妹妹,恕姊姊沒有得你同意,卻替你邀請了一位客人。」

  綠衣女打量了馬君武一眼,只見他一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隱現,襯著劍眉豐頰,猿臂蜂腰,瀟灑出群,不覺心中怦然一跳,附在無影女俠耳邊問道:「鳳姊姊,他是你什麼人?過去你就沒有對我說過。」

  蘇飛鳳嫣然一笑,道:「我給你引見引見好嗎?」

  綠衣女羞紅泛頰,忸怩一下,但她還是不自主點點頭。

  蘇飛鳳拉著綠衣女走近馬君武身邊,笑道:「這位就是我乾爹的女兒,綠鳳凰招月芬。」

  馬君武躬身一禮,笑道:「蘇姑娘盛情難卻,致魯莽闖入了姑娘快艇,招姑娘勿怪才好。」

  招月芬展眉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蘇飛鳳卻接口笑道:「喲,你怎麼不說我硬把你拉上來的呢?」說罷,又低聲對綠衣女道:「他叫馬君武,是崑崙派玄清道人老前輩的門下。」

  招月芬指著對面椅子笑道:「失敬,失敬。馬相公原來是崑崙派門下,難得大駕光臨,請坐下用一杯清茶吧。」

  馬君武拱手入坐,蘇飛鳳、招月芬並肩兒也在他對面坐下,三個人不過剛剛坐好,快艇立時起錨向湖心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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