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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他發覺了自己正深陷一種危險中,這種險惡的局勢,正在不斷地擴大。他本是大奸大惡之人,審度出敵我形勢,立時有了逃走之心。

  但上官琦拳擊掌劈綿綿攻上,滾龍王一時間竟有著脫身不易之感。

  袁孝緊握著雙拳,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出手。連雪嬌人也恢復了常態,對他的畏懼之心似正在劇快地消減著。

  這些情景,使滾龍王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他心中思慮重重,分心旁顧,不覺手下一慢,上官琦趁勢一拳,逼開了他的雙臂,擊了過去,正打在他右肩之上。這一拳落手甚重,打得滾龍王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遠。

  上官琦陡然收住了拳勢,不再攻出,口中卻縱聲而笑。

  滾龍王本待借機逸走,但聽得上官琦大笑之聲,心頭羞怒交加,厲聲喝道:「無知小兒,你狂笑什麼?」

  上官琦停下大笑之聲,道:「滾龍王,你應該感覺到,自己也不過爾爾,照樣的可以挨打。」

  滾龍王冷冷說道:「你們車輪戰我,勝之不武。」

  上官琦笑道:「連姑娘一招未發,所謂車輪大戰,也不過我們兩人而已。哼哼!其實對付你這種積惡無數、凶殘陰毒的人,早該聯手合攻了──」

  滾龍王心頭大駭,暗暗忖道:「這下情勢,對我是大大的不利,左臂穴道受傷,一直未能運氣調息復元,如若他們三人當真聯手而上,只怕難逃敗亡之途。」

  原來滾龍王一向行動都帶有大批隨行人員護駕,唯獨此次未帶隨行之人。只因這山區方圓六七里內到處埋伏了窮家幫的明樁、暗卡,人手如多,勢難逃過窮家幫的耳目。滾龍王對唐璇一直懷著深深的戒懼,他調集高手,守在山莊外二十餘日,一直不敢冒險輕進。這次本想憑仗絕世輕功,單人匹馬準備深入窮家幫的腹地以查虛實,卻不料途中遇上了上官琦等。

  如果只是遇上了上官琦和袁孝,滾龍王也不致出面挑戰,意外的是遇上了被自己下了附骨毒針的連雪嬌。在他想像之中,連雪嬌仍然是像過去一般,對自己心存敬懼,那是決不會和自己動手,說不定在自己命令相迫之下,還將對上官琦和袁孝出手。

  數十年來,滾龍王有著輝煌無比的成就,這成就使他生出了強烈的自信,除了和唐璇對敵之時有些緊張之外,其他之人,均不放在心上。何況,在他的預想之中,連雪嬌在自己命令喝叱之下,倒戈相向。

  今日之勢,即將拉成二對二的平局。哪知事實上大謬不然:連雪嬌不但未被他言喝住,而且行動之間也似完全的背叛了他;上官琦和袁孝在武功路數之上,又隱隱地克制住他的武功。

  滾龍王默察情形,難再戀戰,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們三人聯手而上,又有何懼──」微微一頓,接道:「但本座還有要事待理,今日放你們一條生路。」轉身一掠,人已到數丈之外。

  上官琦縱身長笑,道:「滾龍王,你可是害怕了麼?」

  滾龍王不理上官琦的譏笑,一連兩個飛躍,人已到數十丈之外,隱入一個山角之後。

  袁孝一揚雙拳,說道:「大哥,咱們追上去吧?」

  上官琦搖頭說道:「不用了,為兄的已被他震傷了內腑。」身子搖了幾搖,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來上官琦接下滾龍王兩掌之後,早已被震得內腑翻動,血浮氣湧,但他心知如若被滾龍王發現了自己難再支持下去,滾龍王勢必振奮全力殺傷袁孝,是以強行忍耐,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強自揮掌再戰,嚇退了滾龍王。

  連雪嬌緩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子,扶住了上官琦,柔聲說道:「你傷得很重麼?」

  在她芳心深處,早已深印了這位英俊少年的影子,此刻真情流露,也顧不到身側還有袁孝。

  上官琦的內心中何嘗不是對連雪嬌有著深厚情意?她嬌艷如花,智計絕世,實是武林間不可多見之人。可是唐璇那生前遺言,一直盤旋在他的腦際,囑咐他必須忍受著情感上的痛苦折磨,以使連雪嬌雄心振奮,但也不能太過絕情,免使她心灰意冷。這些話有如一千斤的重鉛,壓在他心靈之上。

  連雪嬌看他久久不答自己問話,只道他傷勢沉重,耳目已失了靈敏,不禁黯然一嘆道:「滾龍王功力深厚,你連和他硬拼掌力,只怕傷得不輕。此地不便久留,咱們找處僻靜所在,我助你療治傷勢。」伸出纖纖玉手,扶起了上官琦。

  袁孝突然大邁一步,道:「大哥,我抱著你走吧!」雙臂一展,抱起了上官琦,當先行去。

  連雪嬌搶在前面帶路,在一處幽靜的山谷之中停了下來。

  袁孝放下了上官琦,笑道:「大哥,連姑娘很會醫病──」他本是想頌讚一下連雪嬌的醫道,但說了兩句,又不知如何接口,只好一笑而住。

  連雪嬌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山勢,說道:「袁兄弟,你到那谷口之處守望,不論何人,一律不許入谷,我為你大哥療傷。」

  袁孝應了一聲,急急奔去。

  幽寂的山谷中,只餘下了上官琦和連雪嬌兩個人。

  上官琦長長吁一口氣,道:「傷勢不重,自信經過一番調息就可以復元了,不敢有勞姑娘。」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撒賴。」

  上官琦道:「那也不是。我確被滾龍王震傷了內腑。」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這道山谷中幽靜無人,你心中有什麼話,儘管對我說吧!」

  上官琦怔了一怔,道:「在下深望姑娘能暫留窮家幫中,為挽救武林大劫一盡心力。」

  連雪嬌道:「我不是留下了麼?大帳論兵,教場點將。此刻咱們是私人相對,不用談論這些江湖大事。」

  上官琦只覺胸中熱情衝動,恨不得一吐為快,但他心知此時一言錯出,即將留下了無窮後患,牽動大局,暗中強忍痛苦,說道:「那要談什麼呢?」

  連雪嬌一字一句地說道:「談談我們的事。」

  上官琦抬頭望天,緩緩說道:「我們不是很好麼?你身居要位,掌握著窮家幫金牌令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連雪嬌怒聲喝道:「不談這個,我是問你要如何待我──」輕輕嘆息一聲,接道:「你為了救我,抱過了我的身體,這是恩,也是孽,你準備怎麼辦?」

  上官琦回目望去,只見連雪嬌嫩紅的臉上籠罩著一片寒霜,顯然,這幾句話,她用了很大的氣力,也說得十分嚴肅,事情似是已到了決斷的關頭,不禁心頭暗自焦急,人急智生,長長嘆息一聲,道:「你準備如何對待我那袁兄弟?」

  連雪嬌似是未料到上官琦有此反問,不禁呆了一呆,道:「他待我很好,情深意重,但我不能視他為夫,嫁他為妻──」微微一頓,道:「半年來,我們雖然相處一起,但他對我敬多於愛,從未有過肌膚相親的事。」

  上官琦道:「難道你不明白,他對你情意深重?」

  連雪嬌道:「我明白又能怎樣?你可是要我當真的下嫁於他不成?」

  上官琦舉手搔頭,只覺此言十分難以答覆,沉吟了良久,道:「至低限度,咱們不能太傷害他。」

  連雪嬌道:「此事早晚他要知道。如其拖延時日,倒不如早些告訴他好。」

  上官琦緩緩說道:「你讓我多想想好麼?」垂首沉吟不語。其實他內心之中,卻正起著強烈的波動,唐璇生前所留遺言和袁孝那純樸的影子,逐漸地壓下去他波動的熱情。

  他已逐漸恢復了冷靜、機智,回頭望去,只見連雪嬌垂下粉頸,也正似在籌思良策。

  忽聽一聲長嘯傳了過來,袁孝疾快的奔行而來,眨眼之間已到兩人身側,說道:「大哥,連姑娘,有人來啦!」

  面對著純樸袁孝,連雪嬌和上官琦都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連雪嬌緩緩別過頭去,說道:「來的什麼人?」

  袁孝道:「我不認識,不是滾龍王,也不像窮家幫中的人。」

  上官琦挺身而起,道:「這就奇怪了,咱們得出去瞧瞧。」

  連雪嬌道:「你傷勢好些沒有?」她雖然在極度不安之下,仍然掛念到上官琦的傷。

  上官琦道:「經過這一陣休息,覺得好得多了。咱們得先看清楚來人是誰再說。」站起身來一揮手道:「袁兄弟,人在哪裡?」

  袁孝道:「在那邊的山谷之中。」當先舉步向前行去。

  上官琦、連雪嬌緊隨在他身後而行。

  三人上了一處高峰之上,俯首向下望去,果然見一個身著紅袍之人,在峰下谷中慢慢而動,只因距離過遠,只不過隱約可見人形,無法看清楚究是何等人物。

  忽聽袁孝叫道:「啊!我想起來啦,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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