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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連雪嬌嫣然一笑,道:「什麼事──」聲音微微一頓,又道:「唉,這幾天來,我覺著自己變了很多,我也想到了自己終是一個女孩子,強煞了也得嫁──」忽覺一股羞意,直沖上來,倏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只覺一陣激動之情泛上心頭,趕忙重重地咳了兩聲,道:「如若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呢?」

  連雪嬌臉色一變,道:「讓我和你兄弟遠走天涯?」

  上官琦道:「他天生異稟,又得良師真傳,假以時日,定有大成。如若佐以姑娘的才智,不難蕩平武林中妖氛──」

  連雪嬌星目眨了兩眨,道:「我等你十天,冒萬死之險,就只是要聽你兩句話──」兩行淚珠滾了下來。

  上官琦道:「我早說過了,再說一遍也是一樣。」

  連雪嬌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你再說一遍,不要勉強,說出你心底的話。」

  上官琦道:「姑娘要好好照顧我那袁兄弟──」陡然住口不言。

  連雪嬌道:「你怎麼不說了?」上官琦道:「就是這一句,說上一千遍,一萬遍,也是一樣。」

  連雪嬌艷紅的臉色,忽然變成了一片蒼白,身軀搖了幾搖,幾乎倒了下去。

  上官琦仰天長長吁一口氣;道:「袁兄弟,快些過來。」

  袁孝緩緩地走了過來,說道:「大哥叫我麼?」

  上官琦道:「快扶著連姑娘,她身體不好,你以後要好好地待她。」袁孝伸出手去,但又迅速地縮了回來。他驍勇善戰,膽氣豪壯,但對連雪嬌,卻是畏懼異常。

  上官琦只覺一陣傷疼之情,泛上心頭,趕忙別過頭去,偷彈下兩滴淚珠。

  只聽連雪嬌淒惋地說道:「你認為我不敢跟他去麼?」

  上官琦緩緩轉過臉來,抱拳一個長揖,道:「但望姑娘善為照顧我袁兄弟,上官琦有生之年,感激不盡。」

  連雪嬌突然張開雙臂,淚水泉湧,目注袁孝,低聲說道:「快過來。」

  袁孝依言走了過去,畏畏縮縮,不知如何是好。

  連雪嬌道:「快抱起我。」

  袁孝伸出雙臂抱住連雪嬌纖纖柳腰。

  連雪嬌伏在袁孝肩上,低聲說道:「你可要帶我去取那金色之刀麼?」

  袁孝道:「是啊!那柄刀和世上所有的刀,都不一樣。」

  疾雪嬌道:「我們走吧!」

  袁孝道:「我和大哥說幾句話,咱們再走好麼?」

  連雪嬌道:「不用說啦,咱們以後,永遠不要見他了。」

  袁孝怔了一怔,道:「大哥待我好──」

  連雪嬌接道:「我會待你更好。」

  袁孝道:「可是大哥,大哥──」他心情激動,詞難達意,大哥大哥地叫了幾十句,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上官琦揮手說道:「袁兄弟,你們去吧,見著師父之時,別忘了代我請安。」

  袁孝楞了一下,突然縱聲長嘯,直沖雲霄,嘯聲中拔身躍起,疾奔而去。

  上官琦望著兩人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麼滋味,只覺一股傷痛,泛上心頭,張口吐出來一口鮮血。

  他緩緩坐下去,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但覺心情煩躁,難以安靜下來,無法把真氣導入經脈,心頭黯然,滾下來兩滴淚水。

  只聽一聲長長的嘆息,傳了過來,道:「兄弟,很難過麼?」

  上官琦緩緩轉過頭去,只見杜天鶚遙站在四五尺外,神情肅然,當下搖頭一笑,道:「還好,多謝杜兄關顧。」

  杜天鶚緩步走了過來,說道:「兄弟安不下心,不要行功調息,那不但無補於事,且將大傷身體。」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杜天鶚道:「唉,兄弟不用騙我了。我跑了幾十年的江湖,豈是白跑的麼?我有眼可以看,有耳可以聽,你們說些什麼,我都聽到了。」

  上官琦苦笑一下,道:「我沒有作錯事?」

  杜天鶚道:「是非由來憑人論,這些事很難說誰對誰錯──」

  他語音一頓,又道:「連雪嬌容色如花,袁孝卻醜陋異常,你雖然費盡了心機,但也難以促成他們。唉!」

  上官琦接道:「會的。連雪嬌容色美艷,才猶勝貌。我那袁兄弟,天生異稟,氣度非凡,假以時日,不難出人頭地,成為武林第一人;佐以連姑娘蓋代才華,底定江湖,並非難事。英雄美人,將留給後世無限景仰。」

  杜大鶚輕輕嘆一口氣,道:「也許你說得不錯──」他抬頭望望天色,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該走了。滾龍王黑衣衛隊傷敗而退,豈肯罷休,何況連姑娘又是他們必欲生擒之人。如果我預料不錯,不出頓飯工夫,定然有滾龍王手下的高手趕來。」

  上官琦緩緩站了起來,道:「大哥高見,咱們走吧!」

  杜天鶚伸出手來,道:「兄弟,可要我扶你一把?」

  上官琦道:「不用啦!」搖搖擺擺地向前走去。

  杜天鶚緊隨他身後而行,走約四五里路,到了一片雜林旁邊。

  上官琦突然扶著一株樹幹,停了下來,說道:「我走不動了,咱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吧!」

  杜天鶚目光轉動,只見他臉上一片赤紅,不禁心中一動,伸手摸去,果覺上官琦頭上一片火燙,吃了一驚,道:「兄弟,你病了。」

  上官琦道:「不要緊,這幾日學劍過勞,心神交瘁,休息一會就好了。」

  杜天鶚道:「英雄只怕病來磨,不能大意。」

  忽聽一陣淒厲的哨聲,傳了過來。

  杜天鶚臉色微微一變,低聲說道:「滾龍王屬下追趕來了,咱們得先行躲避一下。」

  這時,上官琦亦覺著自己全身已發高燒,四肢酸軟,但心底之中,卻有著一股強烈的衝動,當下一挺胸道:「杜兄請自避開,小弟要和滾龍王屬下決一死戰。」

  杜天鶚先是一怔,繼而搖頭嘆道:「此時此情,不是逞一時豪強之時。我混跡黑衣衛隊中這些時日,對他們幾種常用的哨聲,已隱隱可以分辨。聽這哨聲,似乎是來人甚多,而且由四面八方排搜過來。縱然是你身體如常,憑咱們兩人之力,也無法和眾多強敵抗拒,何況你此刻病勢正在發作。」

  上官琦仍然倔強地說道:「不要緊,我自覺還能支持得住。」

  杜天鶚心知他為著連雪嬌的負氣而去,內心之中積壓著一種強烈的痛苦,聽得滾龍王派遣高手來襲,那痛苦卻蛻化成一股強烈的衝勁,大有罔顧生死、捨命一戰的決心;再加上病勢發作,已使他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和冷靜。這漠視生死、全無章法的一戰,無疑授敵以可乘之機。

  只聽那淒厲的哨聲越來越近,已到了數十丈外,而且隱隱可聞得四面和應的哨聲。

  危機漸近,已迫眉睫。

  久歷江湖的杜天鶚,心知已不是說服上官琦的時機,多延遲一分時刻,兩人就將增加一分危機,當下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咱們當真的要打麼?」

  上官琦翻腕握著劍把,堅決地說道:「人活百歲,也是難免一死──」

  杜天鶚突然伸手一指,疾快絕倫地點了上官琦的穴道,一把抱起了上官琦的身子,奔入了叢林之中。

  上官琦心中雖然明白,但他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有聽任杜天鶚的擺佈。

  杜天鶚四下打量了一陣,選擇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背好上官琦,疾快地爬了上去。他久走江湖,做事謹慎,放好上官琦後,重又躍下樹來,抹去留下的痕跡,重又躍上樹去,隱身在茂密的枝葉中。

  他剛剛藏好身子,那哨聲已到了林外,四個手執兵刃的黑衣衛隊中人,已然魚貫奔入了林中。

  杜天鶚凝神望去,只見那當先之人,手執鬼頭刀,背上斜斜背著一把虎頭鉤,身軀魁梧,正是黑衣衛隊中的副首領冷箭郭杰。

  他混入黑衣衛隊中,時光雖短,但他別有用心,處處留心,對黑衣衛隊中的幾個傑出高手,記得甚是清楚,知這郭杰不但武功高強,內功雄渾,而且全身暗器,百發百中,故有冷箭之稱,在黑衣衛隊之中,列名第二。

  上官琦雖然被點了穴道,但他耳尚能聞,目尚能視,雖然無法掙動,但心中卻明白強敵已到自己停身的樹下。

  只聽冷箭郭杰說道:「就在此處麼?」

  一個黑衣人躬身應道:「不錯,相距此處不遠。」

  郭杰道:「量這一陣工夫,他們也跑不了多遠,何況咱們從四面八方兜圍過來。」

  他身分在這群黑衣衛隊之中,最是尊高,這班人一個個不敢接口,只聽他一個人自說自話。

  尖厲的哨聲,由四面八方傳了過來,此起彼落,連續不絕。

  冷箭郭杰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銅哨,放在口中,吹出了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

  但聞四野的哨聲漸近,片刻工夫,四面八方奔過數十個黑衣人。

  這班人一見郭杰,立時垂手靜立,神態間十分恭謹。

  冷箭郭杰目光環掃了四周一眼,冷冷問道:「你們可曾遇上敵人了麼?」

  四周的黑衣人相顧愕然,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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