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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他雖然有著視死如歸的豪氣,但無法忍受這改變面目的恐怖,只覺一股涼意,由背脊直沖頂門,全身癱軟在木榻之上,心中暗道:完了完了,他們不知要把我糟塌成什麼樣子,聽那小翠口氣,定然是把我改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面孔。

  只聽木門呀然,一個全身白衣、手托木盤的美麗少女,緩步走了過來。

  林寒青一挺身,坐了起來,正待發作,那白衣少女已搶先說道:「相公臉上刀傷未愈,不宜行動,還是請坐下休息的好。」

  也不待林寒青答話,輕伸皓腕,取過木盤上的瓷碗,道:「這一碗參茸保元湯,相公諸快些吃下。」

  林寒青冷冷說道:「我好好的,吃什麼參茸保元湯。」揮手推去。

  白衣女一沉右手,避開了林寒青的掌勢,道:「翠姑娘的吩咐,說相公改換面目時,失血很多,連武功也受了影響,要相公喝下這碗參茸保元湯。」

  林寒青道:「那翠姑娘,可是叫小翠麼?」

  白衣女道:「是啊!不過小翠是東主叫的,我們都稱她翠姑娘。」

  林寒青暗中運氣一試,果然覺著胸腹之間,隱隱作痛,心頭更是黯然,忖道:「完了,不但面目全非,連武功也被她廢去,這西門玉霜當真的毒如蛇蠍。」

  只聽那白衣少女說道:「相公請吃下這碗參茸湯,小婢還有──」

  林寒青舉手一揮道:「我不要吃,你去找小翠來。」

  白衣女道:「找翠姑娘麼?」

  林寒青道:「小翠,小翠,快去給我找來。」

  白衣女婢眨動了兩下圓大的眼睛道:「小翠姑娘身份高過小婢甚多,我找她要說些什麼呢?」

  林寒青激動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道:「就說我找她來。」

  白衣少女子口嗯了一聲,道:「說相公找她,就行了麼?」

  林寒青道:「不錯,你就說我找她,要她立刻來此見我,如是來得晚了,我要放火燒了這幢房子。」

  白衣女道:「相公貴姓啊?」

  林寒青道:「我叫林寒青,快些去吧。」

  那白衣少女,放下手中的木盤和參湯,快步出室而去。

  林寒青目光流轉,希望能在室中找出一面銅鏡,照照自己,是何怪狀,但他失望了,這室中除了兩隻高燒的紅燭之外,再無其他之物,黯然一嘆,倒向木榻。

  只聽一個女口音,傳了過來,道:「你要找我。」

  林寒青緩緩坐起身子看去,只見一個全身墨綠、面目娟秀的少女,站在木榻旁邊,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就是小翠麼?」

  綠衣女道:「不錯,林相公找我來,不知有何吩咐?」

  林寒青一瞥那敞開的木門道:「那丫頭忘記帶上門了。」

  小翠道:「這室中雖然門戶洞開,不見防守之人,但我對相公的保護嚴密的很,昨宵連來了兩批夜行人,均被咱們擊退,只因敝東主許下了三月不殺人的諾言,才使來人全身而退。」

  林寒青心中暗道:來人不知是誰,但想定然和我有關,口中卻冷冷的說道:「她把我五官弄成什麼樣子,快取面銅鏡來給我瞧瞧。」

  小翠笑道:「相公放心,敝東主的手段高明絕倫,此後相公,終身都是那副模樣,瞧的日子正長,何必急在一時呢?」

  林寒青心頭急躁,怒聲喝道:「不行,我現在就要瞧瞧。」

  小翠道:「此刻相公的臉上,包滿了白色的紗布,縱然取來銅鏡,也是難以自見容貌。」

  林寒青伸手摸去,果然是滿臉厚厚的白紗,除了眼睛和嘴巴露出之外,連兩耳都包了起來,心中暗道:是了,我說這丫頭進來之時,何以不聞聲息,原來我雙耳也被掩了起來。

  只見小翠舉起衣袖,掩口大笑,只笑得雙肩亂抖。

  林寒青怒喝道:「你笑什麼?」

  小翠強行忍下笑聲,道:「我想到敝東主那高明手段,當真是高明的很,縱然是華陀重生,也是難以及得──」

  林寒青怒聲喝道:「她將我改成什麼怪樣子了?」

  小翠道:「小婢縱然能舌粲蓮花,也難以形容出──」似是忍俊不住。又格格大笑起來。

  林寒青心中愈是忿怒,厲聲喝道:「有什麼好笑的,你說明白了再笑不遲。」

  小翠道:「小婢實在是形容不出來,那樣子當真是滑稽的很。」

  林寒青道:「不論是何等奇形怪狀,我林某人也不放在心上,但我要早些知道──」

  他黯然嘆息一聲,接道:「你說吧!不管是何等怪模樣,都不要緊,你放心的說吧!」

  小翠道:「相公既是不放心上,又何苦要急欲知道呢?」

  林寒青忍不下心頭怒火,呯的一聲,一掌擊在木案之上,大聲道:「你說是不說?」

  他這一掌,用力甚大,只震的木案搖動,燭影搖紅。

  小翠婉然一笑,道:「相公不用生氣,小婢說出就是。」

  她仰起臉來,凝目沉思,仍是久久不言。

  林寒青怒道:「你怎麼還不說呀!」

  小翠道:「這措詞實在難想的很。」

  林寒青心中一寒,暗道:不知他們把我五官面容,改成了什麼樣子?竟是連形容的措詞,也想不出來。

  只見小翠皺了皺柳眉兒,道:「鼻子好像是移了位置──」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什麼?鼻子豈是可移動的麼?」

  小翠道:「不是鼻子真的移位,而是看上去,好像移了位置一般。」

  林寒青冷哼一聲,道:「再說吧!」

  小翠道:「眼下面,用刀割開,塗上數種顏色,相公那刀傷長好之後,那顏色就和血水混了起來,今生一世,也不會被水洗去了。」

  林寒青道:「好毒辣啊!好殘忍啊!還有什麼?」

  小翠道:「在相公那頂門之上,好像彫刻了一片花紋。」

  林寒青道:「什麼花紋?」

  小翠道:「就小婢記憶所及,好像是一幅『寒江垂釣圖』。」

  林寒青一躍而起,道:「什麼?為什麼要在我臉上,雕出這幅圖案來?」

  小翠道:「敝東主說,相公經過她一次易容的手術之後,天下的女人,再也不和你親近,從今之後,只有你孤苦一人,有如『垂釣寒江的老翁』,故而在你頂門之上,刻下了一幅『寒江垂釣圖』。」

  林寒青長長吁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小翠道:「在你左右雙頓之上,也各雕了一兩個字。」

  林寒青道:「刻的什麼字?」

  小翠道:「左頰之上,刻的是孤苦。」

  林寒青道:「右頰上刻的什麼?」

  小翠道:「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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