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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整個院落中一片靜默,無半點聲息。

  良久,柳南江方沉聲道:「尊駕好厲害的掌法,想不到遁世多年,行跡不明的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降尊紓貴,屈為『祥雲堡』之總管,倒使人意想不到。」

  古寒秋心中一動,以公孫彤方才那一掌看來,他顯然就是竺道台的化身。

  終南三君有結誼之盟,古寒秋心存顧忌,倒不便點破了。

  公孫彤被柳南江一掌震退後,的確狂駭不已,此刻已然鎮定心神,聞言並未過分激怒,冷聲道:「娃兒!『風林十八掌』是那竺先生所創,半點不假,然而竺先生曾授與老夫和祝永嵐二人,老夫公孫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柳南江冷笑著接口道:「以尊駕功力看來,淩駕秦堡主之上,何以甘願委屈在秦堡主之下?」

  公孫彤道:「老夫心甘情願,與旁人無干。」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尊駕並非『石君子』竺先生?」

  公孫彤道:「自然不是。」

  柳南江道:「竺先生如今何在?」

  公孫彤道:「竺先生遁世多年不出,老夫豈能知其下落?」

  柳南江道:「請問尊駕,竺先生行跡不明,有多久了?」

  公孫彤道:「約莫一十五年。」

  柳南江道:「再請教一事,死于『風林十八掌』掌風之下者,有何徵兆?」

  公孫彤道:「心脈震斷,口不流血,目不突睛,別無異狀。」

  柳南江問來問去只是一副枷,如今鎖枷已然套上了公孫彤的頸項,這才說出他想要說的正題。

  當下冷笑一聲,道:「公孫總管,竺先生約莫有一十五年未在武林中顯露行跡,尊駕不會記錯吧!」

  公孫彤似已心神不耐,沉叱道:「自然不會錯,娃兒何其囉嗦!」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公孫總管!你且站定腳跟,聽我慢慢道來。」

  吸了一口長氣,緩緩接道:「七年前,『七柳齋』中隱居之『關中一龍』淩震霄死於心脈震斷;八月仲秋之夜,『芙蓉寨』門人也死于心脈震斷,浮屍曲江池中;翌日曲江池畔『倚水閣旅店』之中一名臥底店家也因心脈震斷而亡。三人俱是口不流血,目不突睛,顯然是被『風林十八掌』所擊殞命。竺先生既已十五年未在江湖上露面,自七年前三月初三以迄今八月十六這三條命案,又是何人所為?」

  公孫彤聽至一半,神色已然大變。然而他依舊靜靜聽完。方沉聲回道:「目下會用『風林十八掌』之人尚有祝永嵐,何以唯獨質問老夫?」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已先一步問過祝永嵐,他已矢口否認。」

  公孫彤道:「殺人者,焉能自承是兇手?」

  柳南江道:「觀諸尊駕與祝永嵐二人之作為,後者之言較為可信。」

  秦羽烈在一旁插口叫道:「公孫總管,養虎貽患,快些斃了這個娃兒!」

  柳南江方待回話,忽聽古寒秋說道:「柳相公,並非古娘子臨危不助,只因相公方才曾指稱公孫總管可能是終南三君之一竺先生之化身。公孫總管雖加否認,卻難以肯定,古娘子先一步告退。」言罷,飛身而起,縱上屋頂。再一彈身,就不見了蹤影。

  眼下成了以二對一之勢,柳南江不禁心頭暗凜。此刻那公孫彤已然揚掌待發。一旁的秦羽烈也是虎視眈眈,俟機而動。

  柳南江雖有凜凜之情,卻無畏懼之色。沉聲說道:「秦堡主!你假貌偽善,妄圖雙手遮天,柳南江死不足畏,這客棧中尚有武林中人。天明後你之作為即將傳揚江湖道上,有那仁人義士為我柳南江復仇!」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此刻說這種話未免太嫌多餘!相公位臨長安,秦某待以上賓之禮。無奈相公得寸進尺,且詐弄詐,使秦某為武林同道所不諒。秦某如不殺你,豈有容身之所。」話聲未落,身形前撲,右手五指屈如鐵鉤,向柳南江項間抓去,觀其身手,如鷹隼攫食,辛辣無比。

  忽聽公孫彤低叱道:「堡主且慢動手。」

  這一聲低叱竟宛如綸旨,秦羽烈身在半空中一個轉折,重又落回原處。

  公孫彤身形半轉,面對柳南江接道:「娃兒可聽老夫一句剖解之辭?」

  柳南江道:「洗耳恭聽!」

  公孫彤道:「娃兒方才言道,『關中一龍』淩震霄於七年前三月初三因心脈震斷死于『七柳齋』中,是從何處聽來?」

  柳南江道:「此乃人所共知之事,就連秦堡主也曾一再提及。」

  公孫彤連連搖頭,道:「那不過是以訛傳訛,不實之說。」語氣一頓,低聲接道:「娃兒!那『關中一龍』淩震霄未死!」

  淩震霄未死之說,柳南江並未感到驚奇,因為他早就和淩震霄本人會過面,那是千真萬確之事。然而此事出自公孫彤之口,就難免使他驚駭不已了。

  方才聽到秦茹慧提及秦羽烈和公孫彤已知淩震霄未死之事,柳南江還將信將疑。此刻親耳聽公孫地說出,不禁心頭狂駭。不過,在心神稍為鎮定之後,柳南江複又私心揣測,對方也許只是生疑臆斷,並無真憑實據。

  因而,暗籲一口長氣,輕描淡寫說道:「此說未免太無稽了。」

  公孫彤冷笑道:「老夫從未說錯過一句話!」

  柳南江心中暗動,武林中只有一人從來出言不收,說一無二,那就是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看來……

  不過,他卻不再點破,仍一口咬定,道:「家師曾親眼見到淩震霄之屍體,除非他心脈震斷後尚能轉魂還陽,否則准死無疑。」

  公孫彤冷笑連連道:「嘿嘿!想不到無塵大師生就一雙高明法眼,勘破了萬丈紅塵,卻被淩震霄戲耍了一番。」

  柳南江佯怒道:「尊駕何出此言?」

  公孫彤道:「娃兒稍安勿躁!老夫自然要對你說個明白。」語氣一沉,接道:「死者不過是淩震霄之替身,淩震霄本人則改頭換面,依然在江湖上行走。不但令師遭受其蒙,即使老夫也被瞞騙了七年之久。」

  公孫彤語氣之中已明顯透露出,他本來要置淩震霄於死地,卻不料被淩震霄狡奸兔脫。

  如此說來,七年前假扮走方郎中進入「七柳齋」中遽下煞手掠奪玉珮的必然是公孫彤了。

  柳南江心中幾乎已完全肯定。然則,他此刻卻不再輕易出口。當下故作沉吟一番,然後問道:「如此說來,『關中一龍』淩震霄尚活在世上?」

  公孫彤點頭道:「不錯!而且淩震霄還常在長安附近活動。」

  柳南江道:「在下不信。」

  公孫彤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黃——衫——客——娃兒會過他不少次吧?」

  此語一出,柳南江心頭狂震。淩震霄掩藏了七年之久的行蹤,竟然敗露。看來他費盡心機巧織的羅網也將破敗無功了。

  柳南江一念未已,忽見一道黑影自他所在的上房之中電射而出。

  暗影之中,複現一道耀眼晶光。

  原來是那秦茹慧,短劍橫胸,落在公孫彤面前,沉叱道:「公孫老兒受死!」話聲中,一劍向公孫彤當腦刺去。

  公孫彤猝不及防,當下冷哼一聲,雙掌連揮,兩股暗勁同時向秦茹慧握劍右腕卷去。

  柳南江不禁失聲驚呼,在公孫彤所施展的「風林十八掌」之淩厲攻勢下,秦茹慧非死即傷。

  柳南江雖心頭狂駭,卻又無能為力,只有眼巴巴等待著慘劇的發生。

  殊不知結果大出柳南江的意料之外,在那兩股掌風如驚濤駭浪般行將卷到之一瞬間,只聽秦茹慧嬌叱一聲,人已騰躍而起,宛如天馬行空,手中短劍改為平削,自公孫彤頭頂一閃而過。

  這一轉變,快似電光石火,使人目不暇接。

  待秦茹慧雙腳踏實,柳南江這才發現她手中短劍上多了一圈物件,原來是公孫彤頭上的髮髻。

  公孫彤、秦羽烈,無不心頭狂震,柳南江也是狂駭不已!

  終南山望鹿坡前的異象又重新映入他的腦際,秦茹慧不成招式的一劍幾乎使他喪命,目下這一劍依然不成招式,然而卻犀利已極地削去了公孫彤頭上的髮髻。看來,她的魔性又要復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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