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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可是,昏迷僕地人卻一個也不見了,他們連同那具傀儡人一齊不知所終。

  重陽過後,終南三老峰頭已被白雲所蓋,靜靜地插於灰黯的雲空。

  在杜曲終南山陰道上也如三老峰頭同樣地寧靜,很少見到疾服勁裝之人賓士而過。

  十月小陽春也緊接過去。

  冬月,臘月……急景凋年的歲尾也跟著來了。

  這天正是臘月初八。

  天剛擦黑,華燈初上,長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門前停下了一輛雙騾簇新套車。

  車門打開,先露面的是兩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這兩個大漢在車門邊左右一站,這才走下來一個年約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車一到,「留香院」的班頭早就在大門口擺好了迎客的姿勢,此時,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面,立即彎腰擺手,朗朗則道:「打簾子見客!」

  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點氣派,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視闊步地走進了院門。

  來到特設的錦廳坐下,經過一番敬茶獻果,院裡的姑娘們紛紛亮相,班頭一一唱名。儘管一個個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卻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頭彎腰笑問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頭,用指頭骨兒在桌面上敲了敲,道:「洛陽來的祝老爺住在院中嗎?」

  班頭連連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爺住在東廂院。」

  兩個大漢接口道:「快去稟報祝老爺,就說是荊州的肖雲鵬公子到了。」

  班頭連連應聲退去。

  待班頭退下,肖雲鵬向兩個大漢打了個眼色,兩個大漢立刻退出錦廳。

  少頃,班頭引領著一個白髮紅顏的老者走了進來,想必他就是肖雲鵬口中所說的祝老爺。

  白髮老人先是哈哈一陣大笑,然後疾步走到肖雲鵬面前,朗聲道:「老弟!你來晚了一步,我祝永嵐候駕三日了哩!」

  肖雲鵬卻無對方那樣歡欣,起身回了一禮,冷聲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來一步,請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齡,和祝永嵐少說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稱兄道第,這真有點怪?

  祝永嵐朗笑道:「晚來依例罰酒三杯……」語氣一頓,向垂手而立的班頭一揮手,接道:「就在這錦廳擺酒為肖公子接風,將院中四紅四翠八大美人一齊給我喚上來。」

  班頭滿面獻媚笑容,低聲回道:「回祝老爺的話,方才四紅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個也不中意。」

  祝永嵐哈哈笑道:「就憑你院中的幾個粉頭也能使肖公子稱心滿意的話,肖公子也不能配稱為『花花太歲』了,快去教她們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頭應是退下,想必這「留香院」中的廚下,閨房之中,又要忙亂一陣。

  肖雲鵬繃著臉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見面?」

  祝永嵐似乎察覺對方有不悅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然後道:「勾欄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寧靜;再說,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雲鵬輕笑了一聲,接口道:「原來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嵐不想對方說下去,一搖手截住對方的話題,道:「老弟可不要誤會小兄一番好意,先飲花酒,再談正事,如何?」

  肖雲鵬淡淡地一笑,沒有說下去。

  此時,院中的僕童業已在錦廳中那張紅木圓桌上擺好四色菜肴,四紅四翠也紛紛報名而進。

  肖雲鵬對這些勾欄粉頭雖不屑一項,站在作客立場,也不得不應個景兒。什麼嫣紅小翠,不過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後一個名叫銀翠的姑娘掀簾而進時,他才覺得眼前驀地一亮。

  那銀翠約摸十六、七歲,瓜子臉兒配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顯得明豔照人。

  祝永嵐一直在留心肖雲鵬的精神,此時不由大笑道:「真是難得……」說著,一指銀翠,道:「銀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著肖公子吧!」

  肖雲鵬年紀雖輕,倒像是個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兩男坐滿了一桌,真個是偎紅倚翠,滿席生香。

  這一頓花酒足足吃了二個時辰,祝永嵐和肖雲鵬談論的也只是風花雪月,隻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雲鵬扶醉歸房,祝永嵐召來班頭,吩咐道:「告訴銀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頭面有難色地道:「回祝老爺的活,銀翠還是清倌……」

  祝永嵐沉下臉,道:「這是什麼話?難道清倌無價?」

  班頭連忙陪笑臉道:「小人是稟明老爺,並無別的意思。」

  祝永嵐道:「銀子要千兩八百,儘管上帳,怕祝大爺付不出嗎?」

  班頭再也不敢多說,連連彎腰應是。

  祝永嵐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紅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蓮子茶,親手奉上。

  祝永嵐摟緊了彩紅,在她那香嘖嘖的面頰上親了一下說「彩紅彩紅!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紅笑道:「瀟灑俊美,只是……」

  她說一半,卻又將話頓住。

  祝永嵐催促道:「怎麼不說下去?」

  彩紅蹙眉尖道:「只是肖公子有點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彩紅,倒被你說對了!多少嬌媚的女人也難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歲』。」

  彩紅「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苦了銀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嵐眉毛一聳,道:「勾欄院中的女子難道還會貪戀恩客嗎?」

  彩紅微噴道:「祝老爺可不能這樣說啊!勾欄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嵐笑道:「彩紅!你讀過『多情自古空餘恨』那句詩嗎?還是無情一點,才不至於徒惹煩惱。」彩紅一蹙眉尖,正想說什麼,驀然門外傳來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彩紅姑娘——」

  彩紅聽得出是銀翠貼身侍婢小香兒,忙道:「小香兒,有話進來說。」

  一個梳著小辮子年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掀簾而進,向祝永嵐襝衽一福,道:「稟祝老爺,肖公子要過來拜訪,著小婢先來通報。」

  祝永嵐微微一愣,道:「快請肖公子。」

  回頭向彩紅一擺手,道:「你過去陪陪銀翠,好好和肖公子說話。」

  彩紅道:「此處何人侍候呢?」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用!肖公子來此也不過寒暄幾句,就要走了。」

  彩紅乃與小香相繼離去。

  不旋踵間,肖雲鵬掀簾而進。他已換過衣衫,摘下了頭巾,神情顯得異常飄逸。

  祝永嵐一面揮座肅客,一面笑道:「老弟!因何捨得軟玉溫香?」

  肖雲鵬在靠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千里迢迢,弟就為偎紅倚翠而來?」

  這句話不禁使祝永嵐老臉一訕,嘿嘿一笑,道:「老弟是急性子!」

  肖雲鵬道:「祝兄若不性急,又何必在年末歲尾將小弟召來長安?」

  祝永嵐愣了一愣道:「老弟!小兄的心意倒被你說中了。」

  肖雲鵬道:「祝兄似乎有點吞吞吐吐,因何不能暢所欲言?」

  祝永嵐神情凝重地道:「並非小兄吞吞吐吐,實在是茲事體大。」

  肖雲鵬微有艴然之色,道:「莫非說祝兄信不過小弟?」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既然如此,這是哪裡話?請來老弟正是要和老弟共商大計。」

  肖雲鵬道:「既然如此,就請祝兄直言吧!」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小兄和老弟共用一件富貴。」

  肖雲鵬道:「金銀珠寶你我取用不盡,一樁富貴又怎能談得上茲事體大?」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這樁富貴與眾不同。」

  肖雲鵬並未顯出激動之色,仍是語氣淡然地道:「有何不同?」

  祝永嵐道:「老弟!近半年來你多半在脂粉圈打滾,對武林中事可能不聞不問了。」

  肖雲鵬道:「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小弟只懂得及時行樂而已!」

  祝永嵐喟然道:「老弟如此說,就未免有點可惜你這塊好材料了。」

  肖雲鵬道:「祝兄捧我了。」

  祝永嵐道:「這是實話……」語氣一頓,接道:「老弟!可曾聽說鐵劍與玉珮這兩宗異寶?」

  肖雲鵬搖搖頭,道:「小弟不大關心武林事,所以未曾聽聞。」

  祝永嵐道:「小兄找老弟就是為了這個,到手之後,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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