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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司馬駿雖然不喜豪飲,但他憑著深厚的內功修為,可將酒的力道透過呼吸吐納發散了去,也不會像普通人般爛醉。

  原來泥封的上好高梁酒,打開時酒香四溢。

  那道士竟然一個人抱著一壇放在膝蓋上,自顧倒向右手的大黃磁酒碗中,一碗一碗的像牛飲般大喘氣的喝起來,並不理會司馬駿與紀無情。

  紀無情一面端詳,一面搜盡枯腸,想著這個行為怪誕道士的來龍去脈。

  想著,不自覺的端起面前的一小杯酒,就向唇邊送。

  不料——司馬駿突然大聲喝止道:「紀兄,那酒不能喝!」

  紀無情一愣之下,原本到了嘴邊的酒,陡然停下,道:「司馬兄,這酒……」

  司馬駿此時離座而起,指著正在不斷猛灌老酒的道士沉聲喝道:「你還在裝神弄鬼,少莊主早已看穿了你的把戲。」

  紀無情道:「司馬兄,他是……他是哪一個道上的?」

  那道士不等司馬駿回話,一面咕嚕聲吞下大口的酒,一面吸著口角流出的酒來,嘻嘻一笑道:「我是施蠱放毒一道上的祖師爺,二位才知道嗎?未免太遲了吧?」

  紀無情被他一言點明,大吃一驚道:「你是百毒天師曾不同?」

  道士用手輕輕敲著半空的酒甕,發出嗡嗡怪響道:「紀無情,算你猜對了,道爺是如假包換的曾不同!」

  司馬駿厲色道:「你跟著我們欲意何為?」

  「百毒天師」曾不同冷冷一笑道:「誰跟著你們來?」

  司馬駿沉聲道:「不是你糾纏著要來,難道是我們拿紅白帖子請你來?」

  曾不同聞言,瘦枯的臉上五官緊皺在—起,沒好氣的道:「雖然沒有下帖子,可是,你們口頭再三邀我來喝老酒的,難道耍賴不認帳。」

  紀無情道:「不錯,但是,那是後半段的事,前半段你為何不提?」

  曾不同道:「前半段?嘿嘿!前半段還是不提的好。」

  司馬駿:「為什麼?」

  曾不同又倒下酒罈子裡面剩下的半碗酒,一口氣牛飲下去,把空罎子向地上一拋,大聲道:「你們兩個小輩,狂妄的也算到了極點!」

  紀無情怒道:「不要以老賣老!」

  曾不同道:「武林的規矩,告訴你,不管是司馬長風,還是紀飛虎,跟我窮道士可都是兄弟般,叫你們一聲後生小輩,不算賣大。」

  這話,的確是真的。

  南陽世家雖不「混」江湖,但與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有多多少少的來往,即使沒有交情,可大都有見面之緣,聞名之雅。

  至於司馬山莊,則更加不用說了,黑白兩道常有往還,即使宵小的不入流的江湖朋友,也與司馬山莊攀得上關係。

  江湖武林,有一種互相尊重的不成交法,就是「尊師敬祖」。

  任何門派的戒規法條之中,必定有「不得欺師滅祖」這一項。換一句話說,江湖武林的「輩份」,人人尊重,並不管什麼出身高低,或是武功修為深淺,即使是黑道與白道之間,要麼就是冤家對頭,見面水火不容,否則也必須要尊卑有序,長幼有別。

  因此,司馬駿與紀無情只有苦苦一笑,兩人互望了一眼,不置可否。

  「百毒天師」曾不同又接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碼頭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人多口雜之地,你們毫無顧忌的施展輕身功夫,驚世嚇俗,這是誰調教的?身為武林的我,是被你們逼出來的。」

  他說著,臉上一本正經,居然義正辭嚴的道:「也許我不如你們兩人那麼高明,假若咱們江湖上可以毫無忌憚,偷、扒、搶、奪,百事可為,唉!真是愈來江湖上愈沒有規矩了。」

  司馬駿不由心中好笑,暗忖:你這老小子,是像煞有介事,訓起咱們來了,要是換了個僻靜之處,少莊主早已讓你嘗嘗老拳的滋味,豈能任由你在此喋喋不休大發議論。但是,表面上含笑道:「你說得對,我與紀兄急欲上岸,沒想到驚動世俗。」

  紀無情卻道:「直隸一帶習武的風氣很盛,我們這點輕巧功夫,可能說不上驚世嚇俗,既然你百毒天師這麼講,這頓酒算是賠禮吧。」

  曾不同的小眼一翻道:「既然賠禮,現在就坐下來陪我痛痛快快的喝呀。」

  司馬駿已不願與他多打交道,因此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與紀兄不能陪你盡興。」

  曾不同偏著頭奇怪的道:「咦!為什麼?」

  司馬駿道:「不為什麼。這兒的酒錢,我付了,你一個人儘量喝吧。」

  曾不同更加奇怪的道:「剛才你們不是說早已想盡興喝一頓嗎?」

  司馬駿點頭道:「一點也不錯!」

  曾不同道:「此時為什麼改變主意呢?」

  紀無情見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翻來覆去的鬥嘴,心中不耐,急忙插口道:「乾脆說明白,司馬兄,你何必礙口。」他回頭苦笑著,對曾不同道:「說穿了你別著惱,請想想,誰願意與一位『百毒天師』在一塊喝酒,時時刻刻要防著你弄蠱下毒,那有多蹩扭。」

  「哈哈……」「百毒天師」曾不同仰天狂笑起來。

  紀無情道:「我是直性子,快人快語,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對!完全對!」曾不同連連點頭,面露十分得意的神色,掃視了司馬駿與紀無情一眼,然後慢條斯理的道:「英雄出少年,二位算是機警得很。」

  司馬駿道:「遇上你這種『前輩』,咱們可是不能不防著些兒。」

  誰知,曾不同更加笑的厲害,許久才收起笑聲道:「可惜你二人已經遲了一步,慢了半拍!」

  紀無情與司馬駿幾乎是同時一驚,齊聲喝道:「此話怎講?」

  曾不同紋風不動,坐在席上若無其事的道:「老夫睡覺的地方,七尺之內在入睡前,就動了點小小的手腳,撒下一點點的『隨風飄』。碰巧,司馬少莊主,你就從糧堆上穿過了那—片禁地,中了我的隨風飄,哈哈!這可不是我存心的喲。」

  司馬駿吃驚的道:「什麼?隨風飄是什麼?」

  曾不同淡淡的道:「當然是毒呀!百毒天師沒有別的本領,只會弄毒,還能有什麼。」

  紀無情喝道:「無緣無故,你放的什麼毒來?」

  曾不同道:「我可是申明在先,睡覺要保身,保身只有放毒,是我保命自衛,多少年一向如此,誰闖進我的禁區,那是自找麻煩,與我無關。」

  紀無情聞言,真是既氣又惱。

  司馬駿內心幾乎連肺都要氣炸了。

  但是,衡量此時的情勢,可不能魯莽。因此,兩人互望了一下,只有苦苦一笑。

  從司馬駿的眼光裡,紀無情可以看出他因是受毒的「當事人」不便出口,因為若是出口,不但氣勢上居於下風,而且要用「哀求」的姿態,當然不是司馬駿所願意的,用眼神來示意要紀無情從中撮合,要曾不同取出解藥來,先除去「隨風飄」毒再說下一步。

  紀無情與司馬駿原有金蘭之好,交非泛泛,同時兩人互有默契,焉能看不出司馬駿的心理。因此,紀無情面帶微笑,拱手向曾不同道:「原來前輩有這個夢中防身習慣,這就怪不得了。」

  曾不同道:「我沒怪誰,是你們怪我呀。」

  紀無情笑道:「誰也不怪誰。前輩,這隨風飄的毒可有解藥?」

  曾不同毫不遲疑的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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