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桃花血令 | 上頁 下頁
七一


  常玉嵐心忖:糟了,自己分明已被困在這個大鐵匣子裡。一念及此,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忽然——鐵板再一次動了。不是下沉,而是微微的旋轉。

  方形的鐵匣竟會旋轉,而且旋轉的速度愈來愈快。

  常玉嵐雖在暗處,但因他凝神逼視,卻也看得清楚。

  「咚!」一聲清脆的銀鈴響聲,四方鐵匣的一角,忽然像裂開似的,冒出一支黃澄澄的銅色仙鶴,栩栩如生,又尖又長的鶴嘴,似開還合。

  咚!咚!咚!三聲同樣的輕脆銀鈴之聲接踵而起。鐵匣的另外三角,也冒出同樣的三支鋼制仙鶴,模樣毫無二致。

  常玉嵐隨著響聲四顧,但見每只仙鶴展開的翅膀,隨著旋轉緩緩的扇動起來,作勢欲飛的樣子。

  他正在奇怪,忽然,仙鶴的嘴裡噴出了粉紅色的煙霧,細細一縷的煙霧,被仙鶴扇動的翅膀鼓動的散開了來,全向常玉嵐立身之處聚攏。

  煙霧漸來漸濃。常玉嵐不由有些膽寒,因為,忽然有一股奇異的香味直沖腦際,這怪異的香息非蘭非麝,如桂如馨,令人呼吸之間,難以忍受。

  這分明是歹毒機關之一,常玉嵐忙不迭摒息呼吸。

  但是,這怪煙仿佛無孔不入,鼻、眼、耳、口,甚至周身毛孔,都有一陣異樣感受,漸漸地,常玉嵐覺得腦門發漲,耳鳴、心跳,周身血液時慢時快,終至有些頭暈。

  常玉嵐暗喊了聲:「不好!」

  嗚——一陣尖銳的哨聲,起自耳畔。

  眼前,一陣金星跳躍,雙目發澀。

  鼻孔,香息像一陣狂飆,無可抗拒的沖了進來,

  腦袋,隨著香息漸漸沉重,昏眩。

  耳際——

  嗚——尖銳的嘯聲悠長的響起。

  空白,一切都是空白,常玉嵐連自己也感覺不存在,也是空白。

  夜涼如水,月暈星稀。

  荒草沒膝的亂葬崗,頹倒的大碑橫臥在蔓蘿之間,上面直挺挺的躺著「白衣斷腸」常玉嵐。一側,盤腿跌坐著丐幫幫主費天行。

  靜靜一片寂靜。遠處,犬吠,雞啼。

  天,漸漸的亮了。

  費天行低頭看了看鼻息微弱,面色緋紅像醉酒的常玉嵐,自言自語的搖搖頭道:「好深的毒!人,不能好勝賭強,要不是我冒險搶救,豈不是又斷送了一個少年俠者。」

  他探手在常玉嵐的胸口虛虛按了一下,又道:「心跳如此之快,只怕需要半個時辰才能醒來,太冷了吧。」說著,緩緩站起,解開腰上的束帶,脫下黃色袍子,小心翼翼的覆蓋在常玉嵐身上,替他取暖,自己重又跌坐下去。

  就在此時,唏唏!一聲冷笑,從另一個荒墳背後發出。

  費天行不由一愣,長身而立,低喝道:「什麼人?」

  噓噓!又是一聲冷笑,冷漠依舊,陰森異常。

  費天行縱身認定發笑之處躍去,口中吼道:「誰?」

  「老朋友!」三個字冷兮兮的,是吼非吼,是喝非喝,聲調不高,但字字如同冬天的冰塊,令人毛骨悚然。

  荒墳上,陡然現出一個瘦高漢子。

  那漢子瘦如竹竿,焦黃頭髮攪成一個牛心髻,似黃泛紅的長八字鼠須,臉上小圓眼塌鼻縮腮,真的像一隻大老鼠。

  費天行不由神情一凜,沉聲道:「過街鼠,是你。」

  「過街鼠」冷冷一咧嘴,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幫主,想不到我會在此等候吧?」

  費天行見他惡形惡狀,眉頭一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過街鼠淡淡一笑道:「沒有什麼意思,只是來侍候幫主。」

  「住口!」費天行不由怒喝道:「你已摘下五行袋,逐出丐幫,本幫已沒有你這一號,少來逞口舌之利,滾開!」

  「幫主!」過街鼠嘻嘻一笑,小圓眼連連眨動,嬉皮笑臉的道:「你的話不錯,我過街鼠吳乃漢是摘下五行袋,被那常老兒逐出門牆,如今常老兒翹了辮子,輪到你當家管事,所以我才來找你呀。」

  費天行戟指著道:「你奸盜邪淫犯了幫規,逐出本門,是老幫主的仁慈寬大,找我做什麼?」

  過街鼠吳乃漢冷漠的道:「找你收回逐我的幫諭,恢復我丐幫長老的榮譽。」

  費天行劈口道:「辦不到!」

  不料吳乃漢吼道:「辦不到也要辦!」

  費天行聞言既氣又怒,反而冷冷一笑道:「你?憑你有本事強求嗎?」

  吳乃漢搖頭道:「憑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並不在你之下,何況……」他說到此處,語氣一停,做出十分得意的神情,望著費天行把小腦袋不斷晃著圓圈。

  費天行勉強按撩下怒火道:「何況怎樣?」

  「你仔細聽著。」吳乃漢用右手食指點了一點:「第一,你此時已中了七彩迷魂煙毒。第二,你為了私人的恩情,打算出賣整個丐幫,用天下丐幫的名譽,換你娘的性命。第三,這兒是司馬山莊的秘道第三號出口,只要我一吆喝,後果你該可以想得到。」他侃侃而談,語帶威脅。

  費天行既厭惡又生氣,勃然大怒道:「本幫主我先斃了你!」人隨話起,平地一躍丈餘,直撲向站在荒墳之上的過街鼠吳乃漢。

  吳乃漢快速騰身,閃到另外一個墳頭,冷然的道:「沒那麼容易吧。不要忘了,你最好少用真力,七彩迷魂煙的毒性發作不是好玩的。」

  果然——就是這麼提氣騰身,費天行已覺著腹內五臟翻滾,頭重腳輕,勉強紮樁立勢,真氣浮動不實。

  吳乃漢盈盈一笑道:「如何?」

  費天行真如水牛跌進了井裡——有力無處使,咬牙切齒的道:「人的名字沒有錯起的,吳乃漢,你真的是無賴至極!」

  吳乃漢道:「咱們丐幫強要硬索,軟騙詐耍,基本上就有幾分無賴,你這位幫主還能不清楚?哈哈哈哈!耍無賴是我們丐幫的本行拿手玩意嘛。」

  「放肆!」費天行再也忍耐不住,顧不得體內餘毒未盡,探臂抖腕,全力向吳乃漢拍去。

  人影閃處,吳乃漢忽的一連幾個跳躍,早已飄身丈餘之外,嘻嘻笑道:「這是第一掌,幫主,我是尊重你為本幫之主。」

  費天行覺著心頭血湧如潮,呼吸極不自然,但是,他對吳乃漢的無賴,深惡痛絕,尾隨著他也點地彈身,另一隻手運力待發。

  吳乃漢又道:「八荒打狗棒法,幫主是頂尖高手,論拳掌功夫,屬下也有個三招兩式,並不在幫主之下,幫主也有些耳聞吧?」

  費天行被他激得連肺都快炸了,沉聲喝道:「我就要用這雙肉掌斃了你。」說著,挫步揉身,搶著連環步,捨命的拍出三掌。

  雖然費天行心氣不順,血湧力衰,但是這三掌怒極而發,迎面一丈七尺之內,勁風破空有聲,雖是三招,但如同掌山掌海,端的淩厲非凡。

  吳乃漢一見,不由大叫道:「喂,玩真的。」

  他儘管耍無賴,腳下可不敢稍慢,一個旋風掃,人如一個車輪,幾番滾翻,急切問閃開了來。

  他可是老奸巨滑,折腰擰身,竟然溜到倒臥石碑上昏沉不醒的常玉嵐身前,高聲道:「費大幫主,你這位朋友現在與我是同生死共患難的知己了。」說著,伸出如柴的一隻手,竟然虛按在毫無知覺的常玉嵐命門之上。

  費天行一時大意,不由心頭一震,大喝道:「卑鄙!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把你化骨揚灰!」

  吳乃漢冷笑道:「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吳某只耍無賴,不會殺生害命。」

  費天行此時投鼠忌器,只好道:「你要怎樣?」

  「小事一樁。」吳乃漢十分得意:「五行口袋,丐幫長老。」

  費天行皺起雙眉,凝神逼視著吳乃漢,一時無法回答。

  因為「過街鼠」吳乃漢原是丐幫的五方長老之一,有五個口袋的輩份。無奈吳乃漢的為人奸狡異常,加之性好漁色,貪財酗酒,藐視幫規,聲名狼藉,被老幫主「九變駝龍」常傑逐出丐幫。

  如今,他要重回丐幫,雖不是一樁嚴重大事。但是,費天行不敢在常傑屍骨未寒之際,容吳乃漢這種敗類用要脅的手段達到目的。再說,費天行一心要重振丐幫的聲威,整頓猶恐不及,焉能再容忍這等敗類。然而,此刻常玉嵐的性命交關,情況不利。

  殊不知費天行對常玉嵐一向十分敬佩,假若常玉嵐有個閃失,自己急欲要見母親的心願,必定橫生枝節,即使找到金陵常家,順利的母子重逢,但對常玉嵐這等有恩於自己的人,也不能眼看他傷在吳乃漢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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