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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方雪宜一急之下,只好厚著臉,拱手說道:「小師父……請問金頂神尼……前輩可在庵中清修?」

  小尼姑聞言,臉上雖是紅雲滿布,但仍然有些驚訝之色,她自從跟隨師父在臥雲庵修行以來,十多年中,除了那每月送柴、米、油、鹽的老頭兒按時來到庵中,知道師父的法號以外,其他偶然也有一兩位來此游訪的武林人物,可卻從來無人知曉師父的法號,眼前這年輕人竟一口就叫出師父的法號,怎不令這位小尼姑大感奇怪呢,小尼姑心中固然是非常的驚訝,但口中卻不能再不回答,低聲道:「施主認識家師嗎?」

  方雪宜心想,原來是師叔的徒兒,算來該是稱呼她一聲師妹才是……轉念之間,改口笑道:「原來是師妹……小師父。」

  敢情方雪宜既不知道這位寄身方外的師妹名字,又不懂是否可以直接稱呼叫她一聲師妹,而她會否見怪,所以,師妹兩個字說出,想到還應該客氣一些,就又加了「小師父」三個字上去。

  殊不知他這麼一加,卻加的有些不倫不類。

  小尼姑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想笑出聲來,但她幸而馬上想起了師門的清規,便強自忍下笑意,道:「施主也是師父的弟子嗎?」

  方雪宜不禁又是一怔,顯然沖著這位尼姑師妹的這一句話,他已想到她還不知道自己有位劍神師伯哩。

  當下連忙搖頭道:「不是,神尼是我師叔……我師父是世人尊譽的劍神大俠!」

  小尼姑想必從未聽到過劍神之事,聞言卻道:「施主可是要見我師父?」

  方雪宜道:「奉了師父之命,特來叩見神尼師叔,呈上一封書信。」

  小尼站低頭想了一想,說道:「施主,你等一會兒好嗎?我……貧尼去稟報師父,師父如是讓你進來,我再來給你引路吧!」緩緩走向左手的一間雲房之中。

  方雪宜瞧著她舉步之間,身形婀娜,雖是裹在寬大的衣服中,但是掩不住娉婷之態。

  但他卻不敢多瞧,生恐自己這一念塵思,要褻瀆了這塊佛門淨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過不了一會,那白衣小尼姑輕快地走了過來,嬌聲道:「師兄,師父要你進來哩。」聲音之中,透出無比的喜悅。

  方雪宜趕忙抱拳道:「有勞師妹引路。」

  實則,茅庵僅只三間正屋,不須引路,也不須幾步,方雪宜就已見到自己要見的師叔金頂神尼。

  他跨進那左手雲房的木門,抬頭望去,只見一位年約五十出頭,慈盾善目,臉色稍現激動的灰衣老尼,正盤坐在靠窗一面的禪床之上,望著自己微笑。

  方雪宜心知這定然是師叔金頂神尼了,急行數步,曲膝拜倒在地,口中說道:「弟子方雪宜叩問師叔金安……」

  神尼抬了抬手,道:「起來講話。」

  方雪宜恭恭敬敬地應了聲:「弟子遵命,……」雙手掏出恩師的書信,呈遞上去道:「師父有一封書信,要弟子呈交師叔……」

  神尼接過書信,突然歎息了一聲,道:「不見師兄,算來已有十五年了,想不到今日竟會遣你送信來此……」語音一頓,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轉,低聲道:「你師父好嗎?」

  方雪宜遞上了書信,退後兩步,垂手肅立,臉上一派恭謹神色,但忽然聽到神尼問及師父,不禁頓時悲從中來,顫聲應道:「師父……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兩顆熱淚,奪眶而出。

  金頂神尼容顏大變,沉聲道:「你說什麼?」

  方雪宜驀地曲膝跪倒,撲拜在地,接道:「弟子不孝,未能好好侍奉師父,他老人家喪身在邛崍山中。

  金頂神尼兀有些不信,也有些急躁地問道:「你師父武功高絕,被武林中人物尊稱為劍神,他怎麼會突然死去?是什麼人害了他?快說!」

  方雪宜俯首搖頭道:「師父是病死的啊!……」

  金頂神尼沉吟道:「病死的嗎?這更難讓人相信了,你起來吧……」

  方雪宜應了聲:「弟子遵命!」起身肅立一旁,連臉上的淚痕也忘記拂拭。

  神尼此刻已緩緩拆開了那封信。

  但見她展開信箋之後,陡然間神情木訥,半晌一動未動。

  方雪宜覺得有些意外,但他動不敢出聲。

  那白衣小尼姑本是站在雲房的門口,眼見師父展開信箋之後,竟是兩眼發直,半晌不動,心中大為驚駭,連忙奔了過來,伸出玉手,拉著神尼的衣袖連連扯動,口中也不停地叫道:「師父,……你老怎麼了……」

  ▼第九回 金頂神尼

  經小尼姑這麼連推帶拉,神尼那定了神的目光,這才略見轉動,滿臉具是悲苦之色,望著方雪宜輕輕一歎,問道:「這信是師父兄親手交給你的,還是死後你自己找到的呢?」

  方雪宜道:「是師親手交給弟子,要弟子依照圖示的路徑立即前來叩見師叔。」

  神尼慈眉忽然一皺,道:「既是師兄師兄親手交付予你,顯然你離開之時,師兄尚未過世的了。」

  方雪宜道:「弟子離山之時,師父確是尚未仙去。」

  神尼陡地喝道:「你師父既是你離山時尚未仙去,你又怎地知道他因病亡故之事?」

  方雪宜似是聽出師叔話中猜疑之意,心中一驚,連忙接道:「弟子本是在黃昏時分匆匆下山,但行到半途,突然想起忘記佩帶隨身兵刃,這才重新趕回山上去取,不想甫進大門,就瞧到師父業已斷氣多時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且慢慢的告訴我經過。」

  方雪宜黯然神傷,把自己如何隨師習練武功,師父如何在教完了劍法以後,要自己下山來見師叔,以及行到半山忽然遇見猛虎,這才想起佩劍未帶,回去去取劍而發現師父業已仙逝之事,詳細的說了遍。

  金頂神尼一直閉目聆聽,容得方雪且說出全部經過,這才淡淡一笑,道:「我錯怪你了……」語聲一頓,一彈手中信箋,接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師父在這封信中,寫了什麼。」

  方雪宜搖搖頭道:「弟子不知道。」

  神尼幽幽一歎道:「孩子,你來瞧瞧。」

  方雪宜心中怔忡不已,忖道:莫非師父在這封信上罵了我一頓嗎?但他仍然走到神尼面前向那張白紙箋瞧去,入目驚心,方雪宜不覺地呆了,神尼手中的那張白箋,竟是一張空白信紙。

  方雪宜有些不信,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細地看去,那依舊還是一張不見一字的白紙,不禁期期他說道:「師叔啊……師父怎麼叫我送一張白紙來呢?弟子一路之上,書信從未離身,那也不會有人掉換得了,師叔,這究竟……」

  神尼黯然一歎道:「書信並未被人掉換,孩子,只是這張白箋之上,你師父並未寫字而已。」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叔,弟子糊塗了。」

  這時那位小尼姑也聽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真是師伯寫來的白紙嗎?你老人家怎麼從來沒跟徒兒提過師伯這個人呢?」

  神尼冷冷一笑道:「你師伯乃是武林中的大有來頭人物,你我既然不想身入武林,又何必讓你知道這些事呢?」

  小尼站嬌聲道:「師父,你老既不要徒兒躋身武林,又叫徒兒練那武功,有何用處呢?」

  神尼慈祥的面容,忽然一變,但終於微微一歎道:「佛門弟子,難免有沿門托缽,山居野宿之時,如若沒有防身之能,豈不是連自身也無法保全了嗎?雪兒,你莫要錯會了為師要你習練武功的用意。」

  那被喚作雪兒的小尼站,嘟著嘴道:「師父啊,你老人家當真不該要弟子練武呢。」

  金頂神尼聽得怔了一怔,道:「雪兒,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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