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桃花劫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隔著極為細緻的湘妃竹簾,俏立著一位麗人,由於燈光明亮,那麗人不是別人,卻是留在自己畫肪仁的南蕙。

  司馬駿幾乎要喊出聲來,但是,他沒有。

  因為揉揉眼睛之後,才發現艙內竹簾後的麗人,五官、身材、皮膚,確是與南蕙沒有二樣,然而,眉目之間的神情、嘴角隱約的風采,與南蕙的天真活潑大異其趣。

  尤其舉手投足之際,俏麗穩重風情,更有天淵之別。

  最是差別極大的地方,南蕙雖美,沒有令人驚異之處,而這眼前的麗人,即使隔著一層竹簾,也有一種看不見說不出的吸引力量,使人不敢逼視,又不能不看的魅力。而當注目傾視的一刹那之間,不由人不心動神搖,產生一種不能自己的無窮震撼。

  司馬駿原本持重冷漠,此時幾至無法自持,勉強抑制下來,才沒有離座而起趨身向前。

  簾內麗人略一打量司馬駿,輕描談寫的道:「深夜寒江,令你枉駕,甚感不安!」

  司馬駿忙欠身道:「姑娘哪裡話來,雖然素昧平生,司馬駿有緣得睹風采,實乃大幸!」

  「好說!」麗人仍在簾後道:「無物可敬,一杯桃花露,算是聊解寒氣吧!」

  司馬駿拱手不迭地道:「不知姑娘相邀有何指教!」

  不料那簾內麗入淡淡的道:「久聞司馬山莊譽滿武林,少莊主倜儻不群,只欲一見而已!」

  司馬駿不由一陣心神蕩漾,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因為,司馬駿未出生之時,司馬山莊已是領袖武林的泰山北斗。他又是司馬長風的獨子,真可說是呼風喚雨,一無匱乏。

  長大之後,隨著父親學習技藝,也沒有吃到苦頭,弱冠之年由於司馬長風的指使加上耳染目染,只是在心計上打轉,並沒有想到男女之間的愛情。

  有之,也是由於情勢的需要,事實上不是為了愛情的愛情,就如他之與南蕙間的情形似的。

  常言道:「食色性也」,所謂「色」,也就是以愛情為起基,因為「愛」,才進而引起「色」的遐想。

  司馬駿也是人,是正常的人,他之所以「不貪色」,是因為沒發現「愛」,正像常三公子一樣。

  原來常三公子也是個不近「色」的人,當他一遇到藍秀之時,寧願為她作任何事,甚至不惜與知交紀無情競爭,不顧「金陵世家」的三公子之尊,而願供藍秀驅使,而且一答應就「受雇」三年。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因此,司馬駿乍見藍秀,不由神為之奪。

  如今,耳聞藍秀稱讚自己伺儻不群,又千方百計邀自己前來見面,心中的這份歡喜,真個無以復加,也無法形容。

  然而,他是被歡喜沖昏了頭,忘記了仔細描摸藍秀的語氣,所謂倜儻不群,只是「久聞」而已,並不表示真的倜儻不群。

  假若是真的,就會有「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虛」或是其他的肯定語氣,尤其藍秀最後「只欲一見面已」,更沒說出見過之後的印象。

  司馬駿面對藍秀的天姿國色,智慧已被壓制得無影無形,心神早已飛到竹簾之內,哪還想到許多,因此肅容帶笑道:「在下能見到姑娘,應是畢生榮耀,敢問姑娘上姓芳名?」

  藍秀梨渦初現略帶笑意地道:「萍水相逢,何必俗套,人的姓名,只是人為的符號而已!少莊主,夜深露濃,請盡杯酒回船去吧!」

  這是一個「軟釘子」,分明有拒絕交往之意。

  然而,司馬駿反而覺得是一種「應有的矜持」,覺得像這等絕色之人,應有神秘之處,不但不以為忤,反而興致更濃,忙道:「姑娘異人,言談敢與一般世俗不同,在下十分欽佩!」

  想不到藍秀話題一轉道:「另有一件事,順便向少莊主一提!」

  司馬駿忙不迭地道:「姑娘有何指教,在下願效犬馬之勞,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肓重!」藍秀緩緩的道:「善待孤女南蕙,交還幾張鹿皮!」

  司馬駿心中不由一懍,暗想,原來她對自己之事知道得如此詳細。

  若是換了別人,司馬駿必然不惜一戰,也要把事情弄個明白,追問她為何對自己所作所為如此清楚。

  然而,眼睛一照藍秀,頓時心中一切意念俱消,只覺得藍秀沒有一點不對之處,即使要自己的性命,只要藍秀開口。也會毫不猶豫的照辦。

  沒等司馬駿回答,藍秀早又道:「言盡於此,請回吧!陶林,我們也起錨開船!」

  話音才落,竹簾後的絲幔徐徐下垂,燈火漸談,人影已渺。

  陶林不是先前執禮甚恭的神態,他躬腰而立,伸手拉起跳板,指著蘆葦深處來時的方向道:「請吧!你那位搖船的手下,穴道該解開來了,再遲,他會把小船搖走,你就要泅水回去了。」

  司馬駿無奈,只好飄身躍下「桃舫」,站立在沙洲上,如癡如呆地眼睜睜望著「桃舫」漸去漸遠。隱沒于清晨的冷霧裡。

  江上白茫茫一片,正像司馬駿心中的茫然一樣。

  夫子廟是金陵城三教九流的麇集之地,百戲雜陳,賣大力丸的、說故書的、賣草藥的,東一堆、西一叢,那份吵、那份亂,真是寫不盡說不完。

  常三公子意料南蕙是性喜貪玩,這種地方對她來說,是希奇古怪之處,可能她來瞧熱鬧。

  因此,走遍了三街六市之後,這天信步到了夫子廟,半天功夫,也巡視了一遭,並沒一絲一毫影子,正待離去。

  忽然,老管家常福匆匆忙忙慌慌張張地從水仙祠方向半跌半撞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連連揮動,大聲喊道:「三公子!三公子!」

  常三公子一見,不由心頭一震,忙迎上前去道:「常福,有什麼事嗎?」

  常福喘息不已道:「老夫人要你立刻回去。老奴我哪裡沒找遍,是廟前賣糖葫蘆的小狗子告訴我,你進廟好久了!」

  常三公子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常福忙道:「事並沒有,只是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自叫做「八桂飛鷹」,一定要見你!」

  「八桂飛鷹?」常公子沉吟道:「我沒有這個朋友,大哥二哥他們呢?」

  常福一肚子不高興的道:「那人口門聲聲說只聽過三公子你的大名,除了你任何人他都不願說出真心實話,而且賴在門前不走!」

  「奇怪!」常三公子揮揮手道:「有這種事,我們回去!」

  說著,腳下也不怠慢,向回家路上走去。

  老遠的,已看見大門的石獅子頭上,坐著一個剽悍的粗野漢子。

  一頭焦黃蓬垢的亂髮,加上刺蝟般的短髮,根根倒豎,上身斜披件粗麻汗肩,下身短又褲週邊裡一大塊虎皮,多耳麻鞋有些破爛。

  肋下斜拽著一把短柄虎叉,閃閃發亮,像是純鋼打鑄,分量不輕。

  常三公子快步上前,拱手帶笑道:「這位朋友想必就是八桂飛鷹了!在下常玉嵐,朋友!你要找我?」

  那漢子一隻銅鈴也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從頭到腳把常三公子打量了一個夠,然後才粗聲粗氣地道:「你?你就是斷腸公子常老三!」

  常三公子有些不悅,皺皺眉頭道:「不錯!我就是斷腸劍常玉嵐!」

  那漢子半信半疑,偏著頭,自言自語的道:「怪哉!怪哉!鼎鼎大名的人,怎麼會是一個白面書生?」

  這時老管家常福也上來,大聲道:「你口口聲聲要見我們三公子,現在三公子來了,你又發愣。朋友,金陵世家大門門,不能讓你賴著不走!」

  那漢子聞言,這才眨眨大眼睛對常三公子道:「真的是斷腸公子常玉嵐?」

  常三公子笑道:「如假包換,朋友,你找我不知有何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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