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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紀無情昂然一笑道:「他不在最好,免得讓紀某看了生氣!」

  「紀公子,你真的不認玉嵐這位朋友了?」

  「常夫人言重了,在下是不敢高擎,也不便高攀,想當年,北刀南劍齊名,現在江湖上早已有劍無刀,我紀無情算什麼,你們正在用餐,還是請便吧,紀某不敢打擾!」

  陶林再也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道:「夫人,這姓紀的也太不識抬舉了,若不看在莊主昔日和他相交一場份上,老奴今天非教訓他一頓不可!」

  他的話尚未說完,紀無情早霍地站起身來,手指陶林罵道:「自甘下賤的老混蛋,你算個什麼東西?想當年你也是朝廷命宮,卻恬顏無恥的甘作後生晚輩的奴僕,簡直把你祖上的人都丟光了。

  紀某早就想教訓你,今天來得剛好,老混帳王八蛋,亮傢伙吧!」

  陶林有生以來,幾曾受人這等辱駡,豈止氣炸了肺,簡直氣了個發昏,「嗆」一聲,一柄三尺來長,寒光閃耀的樸刀早已出鞘。

  卻聽藍秀喝道:「陶林,休得無禮!」

  陶林似乎怒火已無法按捺,大聲道:「夫人,姓紀的太過無禮,老奴若不教訓教訓他,只怕他永遠不知天高地厚!」

  藍秀只好橫攔身前,冷叱道:「他縱然不好,總是莊主當年的好友,要教訓他,也輪不到你!」

  陶林氣呼呼的道:「可是老奴實在忍不下這口氣!」

  紀無情招了招手道:「你不過是個狗仗人勢的奴才,要找死只管上來!」

  藍秀生恐陶林在氣極之下會不顧一切,到那時可能連她也制止不了,只好也望著紀無情喝道:「紀公子,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陶林不是可以任人侮辱的!」

  紀無情面色鐵青,冷冷笑道:「莫非常夫人想出手教訓在下?」

  「不敢當,但求紀公子有話好講,別傷了和氣!」

  「和氣早已傷在十年之前,常夫人現在說這種話,不嫌太晚些了麼?」

  藍秀的臉色,刹那間由紅變白,由白變青,但還是強忍下來,淡淡一笑道:「十年不見,紀公子的脾氣似乎越來越大了。」

  紀無情重新坐下,籲了口氣道:「任憑常夫人怎麼說,在下都不想辯駁,彼此還是不提這些,請坐下來談點別的吧!」

  在他想像,雙方已經鬧成這種局面,藍秀絕不肯坐下。

  豈知不然,藍秀竟果真在對面坐了下來,而且臉色一直泛著淺淺笑意。

  紀無情也許並未想到,藍秀所以要如此做,主要還是為了夫婿常玉嵐,常玉嵐十年來一直盼望見到紀無情,如今紀無情好不容易露了面,若因自己把他開罪而使常玉嵐不能如願以償,她將如何對常玉嵐交待。

  因之,此刻的藍秀,真可說是處在一種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的情況下。

  她側臉再招呼道:「陶林,你也請坐下,咱們好好陪陪紀公子。」

  陶林餘怒未息,那裡肯坐,冷聲道:「夫人,你今天好像也變了,對於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還理他做什麼!」

  藍秀一整臉色道:「陶林,不可放肆,紀公子是貴客,客人永遠是對的。」

  陶林沉下嗓門道:「老奴年紀一大把了,還受他如此辱駡,他對在哪裡?」

  「他對在是莊主的多年好友,陶林,你別生氣,如果紀公子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待會兒我再向你賠禮。」

  陶林見藍秀說出這樣的話,只好寒著臉色在一旁坐了下來。

  紀無情正要吩咐店小二添兩副碗筷,藍秀忙道:「紀公子,還是到小妹那邊去坐吧,我們叫的酒菜甚多,正可招待你這位貴客。」

  紀無情並未理會,招呼跑堂的過來道:「添兩副碗筷,上好的酒菜,只管送來,越多越好!」

  藍秀愣了愣道:「紀公子,這是何必,何苦要你這樣破費!」

  紀無情冷笑道:「常夫人,紀某雖窮,但請你們二位吃頓飯還請得起,何必提到破費二字!」

  藍秀卻招來跑堂的道:「小二哥,不必了,把我們那桌的酒菜搬過來!」

  紀無情也不再勉提,不大一會工夫,各色菜肴便滿滿擺了一桌。

  陶林見藍秀對紀無情如此遷就,內心雖老大不是滋味,嘴裡卻不便說什麼。

  紀無情斟滿了酒,端起來望著陶林道:「紀某一向敬老尊賢,陶老前輩,紀某先幹為敬。」說罷,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這舉動不但使陶林怔在當場,連藍秀也大感驚疑,因為在飲宴之間,從未聽說有不敬其主先敬其僕的道理。何況片刻之前,他還對陶林惡言辱駡過。

  其實,這正是他故意做給藍秀看的。

  他對藍秀和常玉嵐一向直呼陶林之名,而陶林又甘願以奴才自居,早就看不習慣,等弄明白他們彼此的淵源之後,越發憤憤不平。

  方才辱駡陶林,等於指桑駡槐,此刻先向陶林敬酒,無疑也是藉機給兩人難堪。

  陶林只好也端起杯來,卻又不便逕自飲下。

  紀無情又斟一杯,端起來道:「陶老前輩,是否還要我紀無情再敬您一次?」

  藍秀生怕場面弄僵,忙道:「陶林,紀公子敬你,你為什麼不喝?」

  陶林囁嚅著道:「老奴……老奴……」

  藍秀叱道:「別老奴老奴的了,人家紀公子就是看不慣你這一套!」

  她邊說邊端起杯來說:「紀公子,小妹敬你!」

  紀無情冷冷一笑道:「夫人用不著客氣,今天在下是主人,哪有客人先敬主人的道理。」

  藍秀雙頰泛起兩朵紅雲道:「不,應該小妹是主人!」

  紀無情道:「常夫人,紀某難得做一次主人,難道你連這麼一次僅有的機會都不肯讓給在下?」

  藍秀只得放下酒杯,無奈的幽幽一歎道:「小妹有一事不明,想在紀公子台前請教!」

  「不敢當,常夫人有話只管直說,紀某洗耳恭聽!」

  「司馬山莊每年三次桃花盛會,十年來從未間斷,天下武林各大門派莫不如期赴的,唯獨不見紀公子大駕光臨,為了這事,玉嵐十年來一直于心難安,不知紀公子為什麼不肯賞光?」

  紀無情搖搖頭,帶點自我解嘲的神態,笑道:「紀某從未接到常夫人和常莊主的請柬,如果不請自來,在下還沒有那樣厚的臉皮。」

  「可是……」藍秀頓了一頓:「小妹和外子並不知道紀公子尊址何處,這請柬又如何下法?」

  「不錯,紀某這十年來的確是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無家處處家,所以,我根本就沒打算參加貴莊的桃花盛會,而且,紀某現在早已今非昔比,又何必自尋煩惱,在武林同道面前丟人現眼!」

  「紀公子這樣說話,就未免太見外了,當年南陽、金陵兩大世家,北刀、南劍相交莫逆,這是江湖上人人盡知之事,你和外子還分的什麼彼此?」

  「笑話,常三公子現在何止是金陵世家的豪門子弟,更是司馬山莊堂堂莊主,一支桃花令符,武林中誰不低頭。」

  「而我紀無情卻是個無家可歸,天涯漂泊的流浪漢,彼此際遇不啻天壤之別,我自慚形穢還來不及,何敢高攀!」

  藍秀緊蹙蛾眉,又是幽幽一歎道:「這教小妹說什麼才好呢?

  紀公子,司馬山莊外子永遠為你掃榻以待,隨時歡迎你的大駕,連小妹也不例外。」

  「在下先行謝過了,」紀無情笑得毫無表情:「常夫人,彼此難得一見,咱們不談這些好麼?」

  「只要紀公子肯賞光駕臨司馬山莊,彼此不就可以經常見面了麼?」

  「相見不如不見,常夫人,若再提這些事,紀某只有送客了!」

  藍秀神色凝重的點點頭道:「也好,此番一別,不知紀公子又要到什麼地方去呢?」

  「在下方才已經說過,處處無家處處家,連自己也難以預料今後的動向,令人不解的是常夫人為何離開司馬山莊,來到這裡?」

  「實不相瞞,小妹和陶林是出來尋找外子的,外子離家已經將及半月了,至今不見消息。」

  紀無情哦了一聲道:「原來常莊主不在莊上,天下之大,常夫人和陶老前輩又到哪裡去找呢?依紀某看來,二位不如且回司馬山莊,不久必有消息。」

  藍秀神色一緊,急急問道:「莫非紀公子有他的消息?」

  「在下的意思,是常莊主目前已儼然身為中原武林領袖,他到處都可去得,二位總不能找遍天下,一動不如一靜,依在下預料,他不久之後,必可回到司馬山莊。」

  藍秀何等機伶,似乎在紀無情的語氣中,聽出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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