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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理由很簡單,我師祖老谷主五十年前遁跡不歸谷時,曾對天發過重誓,在她有生之年,絕不對武林人物施恩,如果要救活一人,必定要殺死一人,這樣才能公平,也就是一命抵一命,你如果不願意,只管把人帶走。」

  「老谷主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她老人家恨透了武林人物,當年『七凶』聯手將她老人家逼進不歸谷,使得她五十年來未出揮旗山一步,這種深仇大恨,難道她老人家會忘記麼?」

  五十年前七雄鬥觀音,乃是武林一件大事,至今還為武林人物津津樂道,東方綠珠口中的「七凶」,自然指的就是「七雄」,這在當年江湖來說,把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逼得永不復出,該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在千手觀音東方霞來說,卻難免忿恨難消,她立了此一重誓,似乎也並不過分。

  「女施主!」無我和尚正色說道:「可是現在救人的是你,並非老谷主。」

  「老谷主是不歸谷的主人,她立了重誓之後,也告誡門人,人人不得違犯這條戒律,我是她的徒孫,而且又蒙她賜姓東方,等於她的孫女,怎可不遵守戒律。」

  「可是你要殺的這人,並不一定會死。」

  東方綠珠兩手一挺,怒道:「他既然不會死,又何必要我殺?你們現在就帶著他走吧!」

  無我和尚為之語塞,頓了一頓道:「既然必須一命抵一命,姑娘就殺貧僧好了。」

  東方綠珠怔了怔道:「你想死?」

  無我和尚誦聲佛號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以紀兄和貧僧相較,他的命比我的重要,他將來還大有可為,前途不可限量。」

  「大和尚!」紀無情激動的叫道:「話不能這樣說,條件是她和我訂的,你大可置身事外!」

  無我冷笑道:「金蘭之交,貧僧豈能置身事外?」

  紀無情雙目忽然湧現淚光,頹然說道:「既知金蘭之交,你死之後,愚兄也照樣難以苟活!」

  東方綠珠聽得不禁大為動容,她低垂螓首,沉吟了一陣道:「如果你們兩個都死,那是兩命換一命了,的確不值得。」

  無我和尚臉色一緩,道:「姑娘慈悲,是否可以另換一換條件?」

  東方綠珠想了又想,忽然神色一霽道:「這樣吧,條件由那半死不活的人承擔,怎麼樣?」

  紀無情茫然問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東方綠珠道:「那就是等我把他醫好後,他就永遠留在不歸谷,有生之年,不得離開半步。」

  「姑娘把他留在這裡做什麼?」

  「不歸谷連一個男人都沒有,可以讓他幫著做些粗活,他若表現得好,說不定將來就讓他繼承谷主大位。」

  紀無情搖頭道:「不瞞姑娘,這人目前雖無武林盟主之實,卻是武林公認的當今第一號人物,以他的野心,豈肯默默無聞的老死揮旗山不歸谷。」

  東方綠珠吃驚的問道:「原來他還有這麼大的來頭,他是誰?」

  紀無情道:「姑娘不必問他是誰,如果你能把他救活,他必會感恩圖報,即使要他拿出黃金萬兩,他也絕無吝嗇。」

  東方綠珠撇撇嘴道:「我們不歸谷不稀罕他的金銀珠寶,只要他留在這裡永遠不走就成了。」

  無我和尚道:「紀兄不必多說,條件不苛,就請這位少谷主快些施救吧!」

  這句話分明是在提醒紀無情。

  紀無情也馬上會過意來,暗叫一聲「慚愧」,無我的意思,不外是讓東方綠珠先救活常玉嵐再說,至於常玉嵐將來肯不肯留下,雙方又有什麼條件,那是他們之間的事了,現在實在不必管那麼多。

  東方綠珠道:「你們兩個都到洞口邊去,面向洞口,誰都不准回頭偷看。」

  紀無情不解的道:「為什麼?」

  東方綠珠道:「師祖告誡過,這種拂脈解穴以及用藥之法,是她老人家的不傳之秘,如果你們看到,豈不被學了去。」

  紀無情訕訕笑道:「既然是不傳之秘,她為什麼傳授給姑娘?」

  東方綠珠瞪了紀無情一眼道:「我是她孫女,關係不同,你如果也姓東方,也是她的孫子,那就另當別論了!」

  紀無情自我解嘲的笑笑說:「現在是我們求你,你的話沒理也是有理。」

  無我卻沒好氣的道:「紀兄,東方姑娘說得對,她肯出手救人,已經很難得了,你若再想藉機偷覷人家的獨門絕藝,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紀某絕沒這種想法。」

  紀無情隨即走到洞口處,面向外盤膝坐下。

  無我和尚也跟了過去,並肩跌坐。

  但聞身後響起潑水聲,瓶罐撞擊聲,肌膚用力摸觸聲,骨骼關節格格作響聲,當然,金針刺入體內之聲是無法聽到的。

  紀無情和無我和尚的心也跟著跳動,因為常玉嵐的生死存亡,此刻已完全操在東方綠珠之手,他們對東方綠珠是否能救活常玉嵐,並不敢存太大的希望。

  足足頓飯工夫過去,只聽東方綠珠嬌喘吁吁的叫道:「你們可以過來了!」

  紀無情和無我和尚早已等得焦慮不堪,聞言如逢大赦,急急來到原處。

  只見東方綠珠半跪半蹲的在常玉嵐身旁。

  常玉嵐依然躺在那裡。

  東方綠珠額角上滿是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滴,連全身也香汗淋漓。

  紀無情迫不及待的問道:「少谷主,這就好了麼?他怎麼還是原樣未變?」

  東方綠珠揩拭了下汗水道:「反正我已盡到最大的力量救他了,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至於他能不能好,那就全看他的造化啦。」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紀無情心頭如受重擊,連剛才存有的一點希望,也似乎霎時趨於幻滅。

  忽聽無我和尚道:「紀兄,仔細看看,他好像就快活回來了!」

  無我和尚雙目雖盲,聽力卻最靈,他已聽出常玉嵐鼻息已較前增強。

  紀無情連忙伸手貼近常玉嵐口鼻處,果然已感覺到手掌有陣陣熱氣,不覺大喜道:「不錯,他的呼吸已漸漸正常了!」

  無我高誦一聲佛號道:「女施主,現在你該打開洞門讓貧僧出去了。」

  紀無情不解的道:「他還沒醒來,你為什麼就要走?」

  無我面色肅穆,語氣沉重的道:「貧僧不能等他醒來再走。」

  「為什麼?」

  「因為貧僧日後必須和他了斷十年前的一段恩怨,若他醒來,得知貧僧參與救他,將來決鬥時必定會心存顧忌,手下留情,那樣貧僧縱然戰勝了他,也有失公平了。」

  「話不能這樣說,」紀無情不表同意:「咱們總要等他醒過來再走,這樣才算有始有終,至於以後的事,紀某和大師一樣,也必須和他做個了斷。」

  東方綠珠怔怔地道:「你們三人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當真把我弄糊塗了。」

  紀無情道:「這事姑娘用不著明白,反正要了斷這段公案,也是在出了不歸谷以後,你是永遠看不到的。」

  「這樣說你們就永遠無法了斷啦。」

  「在下聽不懂姑娘的話?」

  「剛才雙方已經約定好,他好了以後,必須一生一世留在不歸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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