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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陸天霖望了「虯髯神判」一眼,不好答話。要知武林之中,有一個極為嚴格的規矩,凡是已經投拜師父之人,就不能再學其他門派武功,所以,收錄他派門下弟子,列為江湖上大忌之事,傅玉琪既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的門人,依據江湖規矩來說,就不能再隨「江南醉儒」學藝。

  不過「瞎仙鐵笛」和「江南醉儒」都是超越江湖上門派的奇人,是否也重視江湖間這個規例,陸天霖絲毫不知。是故,他不敢糊亂插言,但他已知道羅乙真離山他去,眼下能夠作主之人,只有「虯髯神判」不禁側頭望了一眼。

  貞兒說完話後,兩道秋波,盯住傅玉琪,希望他即時請命大師兄。那知傅玉琪只是呆呆的站著動也不動。「虯髯神判」卻楞然的望著貞兒,因他耳聾,聽不出貞兒說的什麼?但卻看她一張櫻桃小嘴,不停的啟動。

  這情景只氣得貞兒嘟起小嘴巴,暗罵了傅玉琪一聲:「死人!」轉臉對「虯髯神判」說道:「大師兄,我有事和你商量──」忽然想起了他乃聾啞之人,當下一笑住口。

  「虯髯神判」不知貞兒搞什麼鬼?回頭用手勢問傅玉琪。傅玉琪用手在地上寫出了貞兒要他一同去學習「江南醉儒」的「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之意。

  「虯髯神判」看完後,也在地上寫道:「師門無此禁忌。」

  貞兒咯咯一笑,拉著傅玉琪左腕說道:「醉師叔已經在等我們了,咱們得快些趕去。」也不待傅玉琪答覆,用力一帶,把他拉出室門,放腿急奔而去。

  陸天霖望著兩人的背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兩個孩子,倒是珠聯壁輝,各極其美。」

  方雲飛道:「美中不足的是貞兒太過聰慧,如能稍稍穩重一些,那就更好!」

  只見「虯髯神判」緩步走到竹榻旁邊,側身閉目,運功調息。陸天霖細看他眉宇之間,隱隱現出倦容。心中甚感奇怪。暗自忖道:「他既未和人動手,又未做什麼勞累之事,怎的會滿臉睏倦之色?」

  他本乃是一代俠醫,本身的武功,又幫助他醫道精深不少,是以,有妙手回春之能,被人尊稱為「聖手醫隱」。他凝神望著「虯髯神判」眉宇間湧現的睏倦之色,在經過半個時辰以上的調息之後,仍難完全消失,心中更是懷疑?回頭低聲問方雲飛道:「三弟,你仔細的看看琪兒的大師兄,可有什麼和平日不同之處嗎?」

  方雲飛瞪著雙目,望了「虯髯神判」一陣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

  陸天霖道:「你看他是否帶著睏倦之色?」

  方雲飛道:「不錯!略現疲乏之容,不過,那也是極為平常之事,白象崖距這茅舍,一上一下,足有數里遠近,如果奔行太快──」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他在東嶽和唐一民動手比劍的一場龍爭虎鬥,是何等驚心動魄,事後他雖露睏倦之容,但就我記憶所及,似並不比此次嚴重。以他深厚內功基礎,別說區區幾里山路,就是和人動手打上一夜不休息,也不致現露出那等睏倦之色,何況,他已運氣調息這長時間,仍不見倦容消失──」

  方雲飛道:「也許他懷念師父,思慮過度,以致──」

  陸天霖點點頭笑道:「果真如此,我能在半月時間之內,療好他聾啞殘疾,使他盡復昔日雄風!」

  方雲飛聽得一怔,道:「什麼?這可不是玩笑之事,他那聾啞殘缺已有十數年之久,早成痼疾,以『瞎仙鐵笛』羅老前輩,那等精博武功之人,尚且無能療治好他的傷勢,你豈可隨便──」下面之言,尚未出口,忽然想到他胸羅深博醫學,一笑住口。

  陸天霖輕輕嘆息一聲道:「一個人生命有限,縱是天生奇才,也不能把世間所有學問,完全學得。在武功上大成之人,未必就能通博醫理,羅老前輩雖然武功絕世無匹,深通人身各脈各穴,能以本身真氣,打通傷病人身奇經脈穴,但在用藥之上,未必就比我強。所以,他雖知門下弟子著了『玉蜂娘子』暗算,服下毒藥,但只能仗本身深厚的內功,把那毒性逼集一處,凝聚不散,保得他的性命,使他一身武功,也不致因中毒失去,但卻無法下藥,化去他服下藥物的毒性。」

  方雲飛知他乃異常穩重之人,如果沒有把握,絕不會信口開河,當下面現喜色,接道:「這麼說來,大哥是早有把握療得他的聾啞殘缺了?」

  陸天霖笑道:「我心中雖已猜『玉蜂娘子』用的何種藥物,但尚無法斷定她用量輕重,以及是否還合有其他藥物。只可惜羅老前輩,已離開了『白象崖』,如果有他在此,再以他的內功,助我檢查行藥,事情就好辦多了,不過,眼下我還有幾處疑點,未能思索透徹。」說罷,閉目靜坐。

  方雲飛知他在思解什麼難題之時,常常靜坐推敲。也不再多問,緩緩站起身子,輕步溜出茅舍。一陣山風,迎面吹來,使人精神為之一爽,觸目山花,盈耳松濤,抬頭看,峰頂積雪在日光耀射之下,閃閃生光,山色如畫,幽美欲絕。

  他信步向右面一條小徑走去,不知不覺間轉過幾座山角。他一面貪看山景,一面心中又想著很多事情,信步而行,未記歸途,只待到了一處密集的松林旁邊,叢生亂草阻路時,他才悚然警覺。

  回頭看去,但見一峰橫立,擋住了視線,來路已無法辨識。再看日光,已然偏西,原來他在不知不覺間,已過了近兩個時辰的光景,雖是慢步而行,但估計也有十幾二十里的行程。在這大山之中,到處都是峰嶺、深澗、密林、荊叢,稍一大意,就要迷失路途,何況他根本就未留心記路。

  他雖然久走江湖之人,但此刻亦覺著無法辨識返回之路,正感為難之時──忽聽那密集的松林之中,響起了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說道:「咱們既然找到了寒雲谷,想那『白象崖』亦必離此不遠了──」聲音由遠漸近,出林而來。

  方雲飛警覺的伏下身子,輕靈的隱入亂草叢中。

  只聽一個嬌柔的女人聲音說道:「江南武林道上,似是都很尊崇『瞎仙鐵笛』想來那羅瞎子,武功定然不錯。」

  剛纔那蒼老冷漠的聲音,重又響起,笑道:「昔年縱橫大江南北的『九陰蛇母』就是傷在羅瞎子的手中,他一身武功,自然是不錯。」兩人談笑之間,已到方雲飛停身處兩丈以內。

  方雲飛久歷江湖,見多識廣,一聽來人對名重武林的「瞎仙鐵笛」羅乙真,竟是直稱羅瞎子,就知來者不善。

  那裡還敢大意?鶴伏鷺行,又將身子往草深之處輕移兩步,摒息閉氣,目不轉瞬,暗中注意來人行動。

  這時,夕陽已墜,沉落於群峰之後,僅餘淡弱的光線,反照山巔,谷中頓覺陰暗,幸而相距只不過一丈多遠,是以看得十分真切。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少婦。秀髮如雲,垂披肩上,柳眉若翠,星目含波,脣如噴火。粉面艷如春風桃花,一身鮮若桃紅的勁服,緊緊地裹著那苗條婀娜的身子。背上斜插一柄長劍,粉面、星目、紅裝交相映輝。顯得一股蝕人的魅氣,尤其在移動顧盼之間,更流露出一稱妖媚淫蕩之態。

  再看那冷漠的老者,年紀總在六十開外。身穿一年寬大的黑袍,瘦骨嶙峻,青灰的面孔,不見一絲血色。八字眉下一對倒垂的三角眼,似睜非睜,欲閉不閉。卻透著懾人的凶光,兩腮瘦削,疏疏的幾根花白鬍鬚,遮隱著烏黑的嘴脣,頭上挽了個道髻。這身打扮,任方雲飛是久涉江湖之人,一時間也分不出是道是俗?

  突然間,這老者搶前一步,攔在那紅衣少婦之前,一聲低喝,道:「且慢!」

  方雲飛不由大吃一驚,只道自己隱身之處,被人發覺。心想要糟,正待運功蓄勢戒備──卻見那老者並未向自己停身之處搜來,只抬頭環視了四周山勢,手將那幾根花白鬍鬚,陰惻惻的笑了一笑,道:「羅鐵笛譽滿江湖,看來倒不是虛傳浪名,這『白象崖』竟如此神秘──」

  紅衣少婦不待那老者話畢。就冷哼一聲道:「你一路上都在誇讚羅瞎子,我問你,你是不是怕他?既是如此,你又何必下這趟江南呢?」

  那老者被紅衣少婦這一奚落,只見他那兩片裡皮無肉的削腮,連連煽動,幾根花白鬍鬚也簌簌抖顫。接著發出了一陣陰森森的冷笑,那笑聲由低轉高,由冷轉昂,有如梟鳥夜啼,令人悚然。

  紅衣少婦被他笑得十分不耐煩,腰扭臀擺,已欺到那老者身邊。輕推玉腕,星目流嬌,正待開口──那老者笑聲已竭,三角眼斜眇了兩眇,冷沉的說道:「小妹子,你初臨關內,閱歷還淺,不是我處處誇讚羅乙真,但他以一管鐵笛,成名江湖,亦自有他不可輕視之處!」

  那紅衣少婦雙手拖住了那老者的寬大衣袖,嬌聲道:「我不要聽你長篇大道理,你倒是說說看,羅瞎子有什麼不得了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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