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鐵笛神劍 | 上頁 下頁
五一


  突然一隻涼冷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左腕,一個微弱聲音,隨即響起,說道:「女娃兒,不要哭啦──」

  傅慧警覺的停住了哭聲,她知道崔源有話要說,這機會瞬即消失,萬萬拖延不得,立時提聚一口真氣,把一腔幽傷壓制心底,凝神聽去。但見崔源嘴脣啟動,聲音十分微弱,斷斷續續的說道:「這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是天下──三大武學名典之一──妳只要能悟透──」一陣急促的喘息,嘴角又湧出兩行血鮮──

  傅慧急伸玉掌,緩緩的揉搓他胸前玄機要穴。

  片刻之後,崔源才把湧塞在咽喉的一口鮮血,重又嚥了回去,微弱聲音重又響起道:「妳師父用了幾十年的心機,但他仍沒找出這本武學名典──」突然,他挺身坐了起來,聲音嚴厲中帶著顫抖,顯然,他在運用僅有的一口氣,接道:「除妳了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武學寶典──」

  傅慧道:「我師父難道也不可以?──」

  崔源道:「哼!妳師父嗎?他要知道了這件事,祇怕妳難活過一個時辰,妳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雙眼,但這本書也保了我數十年的壽命!哈哈──」笑聲突然斷絕,人也緊隨著跌臥地上。

  傅慧急急扶起他身子叫道:「義父!義父!──」

  但聞石室中回音不絕,崔源已咽斷了最後一縷殘息。

  她放下懷抱中的屍體,緩緩撿起那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正待拂拭去上面的鮮血,突聞石室外地道中傳來傅玉琪喚她的聲音。

  崔源剛纔的遺言,在她腦際中響起:除妳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寶典──妳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的雙眼,但也為這本書讓我多活幾十年的壽命──

  這些話在她腦際中旋迴不停,激起她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

  但聞傅玉琪喚她之聲愈來愈近,已隱隱可聞那響起的步履之聲──

  她來不及再看手中的冊子,迅捷的揣入懷中,那冊子雖是羊皮封面,但並不很厚,揣入懷中很不易看得出來。她迅速的放好床板,放好枕褥,又退回到崔源的屍體旁邊,身子還未蹲好,傅玉琪已進入石室。

  陸天霖緊隨在傅玉琪身後進來,但在入室之後,卻急奔兩步,超到了傅玉琪前面,伸手按在崔源胸前,皺起濃眉,嘆道:「他傷後如能靜心養息,也許還有療好之望,至低限度,也可多活上幾天──」話至此處,目光突然轉投到傅慧臉上,問道:「慧兒,他帶妳到這石室之中,定有甚麼重要之事!唉!只不知他身體能否支撐得住,完成他最後心願?」

  傅慧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但卻呆呆的答不出話,她不願欺騙從小把她恩養成人的伯父,又不能據實說出經過,義父臨死遺言,不讓她洩露出遺贈那羊皮書冊經過,想來其中必有原因──

  她沉忖良久,仍然猶豫難決。

  傅玉琪一揚劍眉,問道:「妹妹!妳好像有什麼難以告人苦衷?眼下都是至親之人,難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

  傅慧突然一整臉色,神情十分堅決的答道:「伯父、哥哥,我義父死前,告訴了我很多事情,但他老人家身體難支,致未能盡其所言,其中很多重要地方,我還未能悟透,本當據實相告伯父、哥哥,但我義父弭留之際,再三留言相戒,不許我洩露一言一字,只有請伯父、哥哥原諒我了。」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妳有什麼難決之事呢?」

  陸天霖卻聽得十分注意,臉色凝重,仔細的在崔源臉上查看一陣,忽然伸出右手,翻開崔源緊閉右眼,凝注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鬆手起身,轉身踱到洞口,沉思不語──

  他這異常舉動,他引起傅玉琪重重疑竇,但卻沒有追問──

  陸天霖忽然轉過身,雙掌輕輕的相互一擊,說道:「是啦,慧兒,妳既然認作妳師叔作義父,總該盡點孝心──」

  傅慧悽然一笑,兩滴晶瑩的淚珠滾下玉頰,道:「我想,在『紅葉谷』尋一處幽靜之所,把他埋葬起來。」

  陸天霖搖頭嘆道:「什麼地方還有比這處石室更好,咱們把這洞口堵上,放下房中石門,既可讓他安息在他生前居住之所,又可免去妳師父心中之疑。」

  傅慧心頭一跳,暗道:「伯父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看來他已猜出其中不少隱情了。」

  她心中略忖,答道:「伯父說得不錯,我去搬些石頭來。」

  陸天霖笑道:「那倒不必了,這石室所有已足夠用。」

  當下幾人一齊動手,拆去木榻,把那石洞閉堵起來。

  「聖手醫隱」在動手之時,果然發覺那木榻一端,有一處特製的凹槽,立時掌劈腳打,把那塊特製凹槽,劈成片片碎塊,分堵在空隙之中。

  他動作異常迅快,而且毫不猶豫,是以,除了傅慧留心發覺之外,傅玉琪等全都沒有注意。那石洞只不過三尺方圓,幾人一齊動手,片刻之間,已然封好。

  傅慧又跪在崔源屍體前面,拜了三拜,然後才和陸天霖等,一齊退出石洞。

  一宵之間,使名震武林的「紅葉谷」面目大變,幾隻守谷的虎猿,大部橫屍谷中,另一隻巨蟒和兩條赤練毒蛇,亦跑得不知去向,五色繽紛的花樹陣,東倒西歪,只餘下青山依舊,松竹無恙。

  傅慧當先帶路,緩步而進,目睹那悽涼景象,忍不住熱淚盈眶,回首望著那寬闊石道盡處的兩間石室,更是柔腸寸斷,那石室下面,安息著一個含恨泉下的盲目老人,他生前那樣孤苦無依,死得又那樣悲慘悽涼,留在人間的只是一片模糊的仇恨──

  穿過那夾道松林,到傅慧居住的宅院之前。

  陸天霖望著傅慧問道:「慧兒!『紅葉谷』已被人擾鬧成這等模樣,妳難道還要居住此地不成?」

  傅慧道:「嗯!我要等師父回來!」

  傅玉琪一皺眉頭,接道:「妳師父幾時能回來,還難預料,但眼下這『紅葉谷』已成了是非之地,妳師叔既遭人所傷,妳要留在谷中,祇怕也難逃別人毒手!」

  傅慧面色一變,仰著臉兒,答道:「我──不怕。」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口氣卻是堅決異常。實則她心中十分害怕,別說還可能有人入谷施襲,單是這谷中悽涼景象,已使她心中忐忑,她雖然是身負一身武功之人,但究竟還未脫女孩子的嬌憨之氣,想到崔源受傷慘死模樣,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慧兒,妳哥哥之言,說得一點不錯,想妳師父是何等英雄人物,江湖之上只要聞得『東嶽散人』之名,無不退避三舍;『紅葉谷』佈置,又是何等的嚴密,不說妳瞎師叔那一身詭異的本領,單就那些虎猿毒蛇,已是使人望而生畏,那兩條奇大毒蟒,更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制服得住,來人能斃虎傷猿,驚走蛇蟒,武功自然不弱,如果他去而復返,妳一人留在谷中,實在危險得很!」

  傅慧沉忖片刻,答道:「我師父外出未歸,我義父又遭人毒手,我要再跟你們走了,這『紅葉谷』中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陸天霖道:「眼下的『紅葉谷』殺機四伏,妳一個人留在這危險實在太大,大變既已發生了,妳留在『紅葉谷』於事何補?不如留字告訴妳師父經過,和我們一起離此,也免得大家都為妳擔心。」

  傅慧搖搖頭,語氣十分堅定的說道:「我不怕!『紅葉谷』這樣遼闊,我隨便找一處隱密所在藏起來,他就找不到我,師門生此慘變,我要再隨伯父一走了之,師父回來了定然是十分生氣──」她長長嘆息一聲,突然似想起什麼事情一般,目光投注「聖手醫隱」臉上,問道:「伯父,我義父究竟是被什麼人打傷的?」

  陸天霖搖搖頭,道:「他傷在什麼人手中,我確實不知,我們入谷之時,他已身受重傷倒臥路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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