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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陸天霖搖搖頭,正色說道:「江湖之上,應憑真功實學求勝,如用詭計謀人,豈是我輩應為?」

  方雲飛聽得一陣羞愧,默然垂頭,良久才抬起頭嘆口氣,道:「琪兒命懸旦夕,慧兒生死難料,二哥夫婦含冤慘死泉下,只留下這點骨血,我們不能教養琪兒、慧兒成人,就愧對二哥夫婦亡魂陰靈,如果再眼看琪兒、慧兒雙罹慘禍,小弟實在問心難安。大哥,假如我們不能盜得那『人面蜘蛛』,小弟已下定決心,拚個粉身碎骨,也要把這『紅葉谷』鬧個烏煙瘴氣──」

  陸天霖一皺眉頭,怒道:「琪兒雖然身受奇毒,但並非『紅葉谷』人所傷,要替琪兒報仇,就該去找『九陰蛇母』才對。『東嶽散人』唐一民生性冷僻,聞名江湖,那盲目怪人,更是不能責怪,要知身負殘疾之人,大多數都難免孤傲自居,你燒了『紅葉谷』有什麼用?能救了琪兒?還是能救慧兒?再說慧兒又是自願投遭蛇噬,旨在使她瞎師叔自取『人面蜘蛛』替她吸毒。這無非是想藉機會,偵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為救琪兒,咱們不妨捨身涉險,想辦法盜出那『人面蜘蛛』。別說一把火燒不了『紅葉谷』,就是能把那盲目怪人和一群虎猿毒蛇,全部燒死,也不過徒和『東嶽散人』結上一段血海深仇,於己何益,於事何補?」

  方雲飛被大哥一頓斥責,說得啞口無言,閉目垂首,淚水紛拋。

  陸天霖臉色忽變緩和,望著方雲飛,嘆道:「不是我這作大哥的說你,實是此事關係太大,萬萬不能胡來。慧兒故讓蛇咬,法子非常高明。那赤練蛇奇毒絕倫,如果不用那『人面蜘蛛』吸毒,祇怕救治不易。這孩子為救哥哥,不惜身涉奇險,膽識、機智確屬過人,只是太委屈她了。」說罷,一聲長嘆,緩步踱入傅慧房中。

  兩人在傅慧房中,又等了一頓飯工夫,始見那盲目怪人,揹負著傅慧而來。

  他左手挾著背上傅慧,右手倒提竹杖,腳下仍然異常快速,完全不像雙目全盲之人。

  那怪人奔入傅慧房中,把傅慧往床上一放,側臉轉動一下兩隻白眼珠子,冷冷說道:「明晨天亮之前,你們兩人一定要退到『紅葉谷』外。如果擅自多留,延誤了時刻,有什麼危險,可不要怪我對人手辣。」說完話,也不待兩人答覆,縱身一躍,人已出了傅慧臥室。但見他長髮飄處,人影閃了兩閃,已自不見。

  陸天霖回頭望去,只見傅慧靜靜的躺在床上,望著兩人微笑。

  方雲飛急奔過去,問道:「慧兒,你傷在哪?」

  傅慧一挺身坐起來,笑道:「傷在右腿,不過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陸天霖本來緊鎖著兩條濃眉,聽完話,笑道:「妳這孩子膽子不小,怎麼能冒被赤練蛇咬之險──」

  傅慧笑道:「要是瞎師叔剛纔不打我,我實在想不出一點主意。他一打我,打出了我一個主意來。他那竹杖舉的雖然很高,但落在我身上,卻是毫無一點疼苦之感,只是用竹杖把我挑得翻來翻去,看上去像是被打得十分厲害。當時,我看方叔叔要出手救我,心中急得不得了,幸好伯父拉住了方叔叔,要不然,事情恐怕還沒有這樣順利──」說此一頓,臉上忽現驚怖之色,嘆口氣,接道:「我看他捨不得真的打我,已知道其外貌雖然對我冷漠,但內心定然十分疼我。至底限度,很喜歡我,所以,我就想到哭求他拿出『人面蜘蛛』救我哥哥性命,但轉念又想到,如果要被他拒絕,就沒法再拿到『人面蜘蛛』了。必需想個法兒,使他非拿出『人面蜘蛛』不可,所以──」

  陸天霖接道:「妳回頭看到了那兩條赤練蛇,所以才問我『人面蜘蛛』能不能吸取蛇毒?」

  傅慧點點頭,笑道:「嗯!伯父告訴我『人面蜘蛛』可以吸取蛇毒,我就動了故意讓赤練蛇咬傷之心,但我看到那大蛇形態,心中又十分害怕,後來想到哥哥命懸旦夕,就鼓足勇氣跑過去,踢了那大蛇一腳,大蛇負疼,果然咬了我一口。」

  陸天霖嘆道:「那兩條赤練蛇,已被妳那位瞎師叔,馴去了不少野性,要不然那一口絕不會只咬傷妳一點皮膚。」

  傅慧笑道:「當時,我已經嚇暈了過去。醒來時瞎師叔正在替我敷藥,不知他用什麼方法,找到了我的傷處。」

  陸天霖笑道:「凡被毒蛇咬中之處,紅腫發熱,以妳那位瞎師叔的武功,自然不難找到。他既能把那絕毒之蛇玩弄於掌股之間,也許配有解毒之藥?」

  傅慧笑道:「我見他給我敷藥,心中懊喪得很,我冒險自投蛇口,目的想看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如果他配有解毒之藥,這一場驚險算白受。」

  方雲飛急道:「那妳現在仍不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了。」

  傅慧道:「我也為此事擔心,但又不好追問,心中雖然很急,但卻想不出法子。那知瞎師叔替我敷過藥後,忽然搖搖頭斥責我一頓,他說:『他那兩條赤練蛇,是天下各種毒蛇最毒的一種,傷處所敷之藥,只能按住蛇毒,暫不內侵、散佈。如想徹底療治,必需得把蛇毒吸出,要我好好坐在房中等他,他去取「人面蜘蛛」替我吸出蛇毒。』說完話,就出去了。」

  陸天霖道:「妳可曾發現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麼地方?」

  傅慧道:「我暗中伸動傷腿,覺得還可走路,當時就溜下地,跟在我瞎師叔身後,隱在門角處,望著他走到一片懸崖下面,隱入兩株大松樹後。」

  方雲飛道:「這麼說起來,那兩株大松後面,就是妳師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了。」

  傅慧道:「那兩株松樹後面,是否就是我師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我不知道,大約過了一刻工夫,只見我瞎師叔手中捧了一個玉盒子回來。他告訴我,那白玉盒中,就是『人面蜘蛛』,要我捲開被咬傷之處,以便讓『人面蜘蛛』吸毒。」

  陸天霖一皺眉頭,說道:「那『人面蜘蛛』乃奇毒無比之物,妳那位雙目全盲的師叔,如何把牠移放在妳的傷處呢?」

  傅慧答道:「那玉盒共有兩層盒蓋,第二層上面,有一個大拇指粗細的小孔,那『人面蜘蛛』只能探出半個頭,他把那盒蓋小孔對準我受傷之處,開始吸毒,伯父說得不錯,那『人面蜘蛛』果然是靈驗無比了,只不過片刻工夫,我傷處的紅腫,立時消去,癢疼也完全停止。」

  方雲飛道:「妳那位瞎師叔替妳吸過蛇毒之後,是不是把那『人面蜘蛛』放回原處?慧兒,妳哥哥命懸旦夕,遍天下只有這『人面蜘蛛』能救──」

  陸慧悽涼一笑,道:「要不是為救哥哥,我也不敢冒那蛇咬之險。但我瞎師叔,卻似猜透了我的心意一般,替我吸過蛇毒之後,狠狠的把我教訓一頓不算,又要轉告伯父叔叔,早些離開『紅葉谷』。他說:『你們到紅葉谷來,卻不是只為了看我,限你們今夜離去,如果妄自有所行動,只是自找煩惱。』他教訓我一頓後,就把那『人面蜘蛛』揣入懷中,然後才把我背著送了回來。」

  陸天霖沉吟一陣,問道:「慧兒,妳對他提過我們要借那『人面蜘蛛』沒有?」

  傅慧搖搖頭,道:「沒有。」

  方雲飛仰臉望著屋頂,思索半晌,說道:「大哥,也許是『東嶽散人』告訴了他。」

  陸天霖臉色凝重,轉臉望著傅慧道:「慧兒!要是妳瞎師叔不肯借用『人面蜘蛛』,妳哥哥祇怕難再活過半月,妳是不是很難過?」

  傅慧淚垂雙頰,挺身由床上躍起,答道:「我去求我瞎師叔去,他要不給我『人面蜘蛛』我就哭死在他的房!」說罷,急向室外奔去。

  陸天霖一伸手拉著傅慧左臂,長髯顫動,臉色鐵青,呆站半晌,說不出話。

  方雲飛目睹這奇異神情,為相處數十年所未見,心中甚感奇怪,不禁也是一呆。

  傅慧更是訝然驚叫,一縱身,撲入陸天霖懷中,哭喊道:「伯父!伯父!你不要傷心,慧兒絕不再冒險就是!」

  她誤認「聖手醫隱」是怕她再冒險去偷盜那「人面蜘蛛」。

  陸天霖長長嘆息一聲,拂著傅慧秀髮,說道:「妳伯父一生光明磊落,從未對人用過半點陰謀狡計,想不到在我花甲之後,竟要使用一次狡計謀人,這方法雖然有欠光明,但為救妳哥哥,不得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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