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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瞿式表微微一笑,緩緩道:「姑娘神氣充足,目光清澈,老夫敢以這雙眼珠作保,姑娘身上是萬萬沒有蠱毒的。」

  田秀鈴愣了半晌,不禁輕嘆了一聲,道:「那麼──我身上中的又是什麼毒呢?」

  瞿式表微微詫異道:「姑娘怎能確定自己身上中的有毒?」

  田秀鈴長嘆道:「這已是我們南宮世家婆媳間公開的秘密,只因祖婆除了她自己之外,誰也不信任,是以她唯恐我們背叛於她,早已在我們四代婆媳身上,都下了毒了。」

  瞿式表、施翠峰對望一眼,齊地轉過目光,凝視了田秀鈴半晌。瞿式表突又長身而起,道:「姑娘請恕老夫的冒昧,請姑娘將手腕伸出,讓老夫探探脈息。」

  田秀鈴立刻伸出手腕,瞿式表面色凝重,伸出食、中、無名三指,搭在田秀鈴腕脈之上。只見他緩緩合起眼簾,屏息診視了約有盞茶工夫,才緩緩放下手來,沉聲道:「施兄請。」

  施翠峰亦自向田秀鈴微微一禮,也伸手去把了把脈息。兩人又自相視一眼,施翠峰沉吟道:「瞿兄所見,不知是否──」

  瞿式表乾咳一聲,道:「老夫實在看不出田姑娘有絲毫中毒的徵象。」

  施翠峰苦笑道:「田姑娘不但脈息平和,全身上下,也沒有絲毫異常之處,我兩人若是看不出來,祇怕別人也看不出了。」

  田秀鈴喃嚅道:「那麼──如此說來,我身上豈非沒毒了?」

  施翠峰搖了搖頭,長長嘆息道:「這一點老夫卻難下斷言,只因毒藥一物,最是神秘奇妙,雖是販夫走卒,也能下毒害人,但除了砒霜這等毒藥外,世上還不知有多少不為世人所知的毒物,老夫窮半生精力,也不過只發現了一百二十多種,這等毒物之中,便有的能使人中毒之後,絲毫看不出中毒的徵兆,還有的能使人中毒之後,經過三年之久才毒發身死。」

  這灑脫的名醫,此刻言語已變得十分慎重,似乎字字句句,都經過詳細的推敲。他語聲微頓,才又接道:「田姑娘身上中的毒藥,祇怕是屬於此類,那南宮夫人想必是算準了毒發的時間,只要田姑娘沒有背叛之意,她便在毒發之前,再以藥物緩和毒性,使毒性發作之期,又可延後一段時日,田姑娘若是背──」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了話聲,默然不語。

  但田秀鈴又何嘗聽不出他言下之意,呆呆地出了會神,緩緩道:「如此說來,後日便是我毒發之日──」

  施翠峰強笑道:「也說不定是在三年之後,或者田姑娘身上根本沒毒,只是──」

  田秀鈴悽然一笑,接口道:「賤妾並非怕死,只是不願在事情未曾分明之前死去。」話聲未落,任無心已飄身而入,他衣袖之上,已沾了些雜草泥土。

  瞿式表不忍見到田秀鈴的傷心之態,強笑一聲,改口道:「任相公如此模樣,倒像是做了苦工似的,快請過來喝兩杯酒。」

  任無心其實已聽到他們的言語,但此刻也不說破,當下匆匆進了些酒菜,微笑道:「棋兒,我們這就該去了。」

  田秀鈴呆了一呆,方自想起他是在喚自己,忍不住失笑道:「全憑公子吩咐!」

  任無心轉笑道:「在下已在外面施了些手腳,只要各位再小心些,想必不致再出差錯。」他沉吟了半晌,又道:「各位最好將外面一間石室騰出來,將門戶也全部堵死,等在下去了,再在洞口燒些煙痕,就會更安全了。」

  瞿式表頷首應了,又道:「相公如此辛苦,又不歇息一陣,便要走了嗎?」

  任無心正色道:「此刻事態緊急,你我若能多爭取一分時刻,便多一分制勝之機。」

  施翠峰嘆道:「任相公精力之過人,當真是老夫平生僅見。」

  瞿式表亦自搖頭笑說道:「自老夫與任相公相識以來,似乎就未曾聽說任相公有吃飯安歇之時,任相公,你難道是鐵打的身子嗎?」

  任無心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卻抱拳告辭,說道:「各位千萬莫送出來。」

  施翠峰行事心細如髮,早已為他兩人準備了一個包袱,任無心方待揹起,卻已被田秀鈴搶了過去,道:「相公,讓我揹吧!」

  任無心笑道:「如此便有勞了。」

  兩人出了洞窟,田秀鈴回首望處,四下的情況,早已是不再有人隱居洞窟之中的樣子,雪地上踐踏的痕跡,更可亂真。任無心悄然道:「你我且沿著這腳印前行,看看可有何動靜?」

  兩人在夜色中潛行遁影,飛掠而行。突見前面似有火折的光亮一閃。他兩人俱是頂尖的身手,目光動處,立刻不約而同地斜竄了出去。四下俱是亂山叢木,正不知有多少可以隱蔽身形之地,但任無心卻仍然不敢有絲毫大意,目光閃電般一掃,沉聲道:「壁上樹叢,可以藏身,田姑娘你可上得去嗎?」

  田秀鈴仰首望處,只見離地約有四丈的山壁之上,果然有叢常青之樹,四面枯草藤蘿,下面卻是一片平滑光整,滿生苔蘚的石壁。她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輕搖了搖頭。

  任無心展顏一笑,悄聲道:「好極了,田姑娘若上不去,他們就更上不去了,那地方想必安全的很。」

  田秀鈴皺眉道:「但──」

  任無心沉聲道:「田姑娘請奮身上躍,在下自有道理。」

  遠處似乎已有人語之聲,隱隱傳來。田秀鈴再不遲疑,奮身一掠丈餘。只見任無心亦自隨著她飛掠而起,眼見她真力將竭之時,突地伸出手掌,在她足底一托。田秀鈴只覺一股力量,自足心湧出。她輕功本已高巧,此刻借著這股力道,雙臂微振,便已輕鴻般掠入了那叢暗樹之中。

  任無心身軀本已落下,但他卻微點地面,便又立刻騰身而起,凌空三丈後,突見他左足尖在右足面上輕輕一蹈,身子便呼地竄入了樹叢。這種自身借力的功夫,竟駭然正是武林中絕傳已久的梯雲蹤。

  田秀鈴心中不禁大是稱讚,暗暗忖道:「難怪他硬擋了蘭姑一陣,還能不死,看來當今武林中,也唯有此人的武功,可與我那祖婆較量較量了。」思忖還未轉完,突見下面草叢之中,又有火折光焰一閃,兩個黑衣勁裝的漢子,一人手持火折,一人手裡提個包袱,在雪地上飛掠而來。兩人身形,俱都十分輕健,但卻時停時行,顯然在搜索著什麼。火折的光焰,雖然一閃便滅,但蒼空已有星群昇起,雪光反映,三尺內可辨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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