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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冷月青塚

  一輪明月高掛中天,清冷的月華照著一座孤寂的青塚。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衣少年,孤獨的緩緩行來,直到那青塚前面,凝目注視了一陣,突然撩起長衫,對著那青塚恭恭敬敬的大拜三拜,喃喃低語道:「老前輩仁德廣被,竟然是這般淒涼,連一塊墓碑也沒有─」他自言自語,說到了傷心之處,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他掏出絹帕,揩拭了一下淚水,正待站起身子,夜風中突然飄傳來一陣淒涼的哭聲。青衣人疾快的站起身來,隱入青塚旁側的荒草之中。只聽那哭聲愈來愈近,片刻間已到了青塚前面。

  月光下,只見來人穿著一身白衣,梳著一條長辮子,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緩緩取下竹籃,取出素花鮮果,供在青塚前面,對著那青塚跪了下去,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那隱身在草叢之中的青衣少年,心中暗暗忖道:「這位墓中的前輩已過世了近二十年,這小姑娘看上去只不過十六七歲,墓中人死去之時,她還未生人世,怎麼和這位墓中人攀上了關係呢?」

  忖思之間,突然聞一聲冷笑傳來,道:「又是你這小丫頭,老夫已經三番四次勸告於你,不許再來此地奠拜這座荒墳,怎的竟是不肯聽從,今宵又被老夫抓到,不能再輕輕放過你了。」

  說話間,一位全身黑衣背插單刀的老人已如飛而到,直逼到那白衣少女的身後。那隱在草叢中的青衣少年,抬眼打量半天,心中暗道:「這小丫頭既來奠拜墓中人,自非全無關連,今夜教找遇上,豈能袖手不管。」

  心念一轉,暗中運氣戒備,如若那老人出手擒那白衣姑娘,立刻出手攔阻。那白衣少女停住哭聲,舉手理了一下鬢邊散髮,回彈望了那黑衣老人一眼,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就要走了,你就再饒我這一次吧?」

  她說的幽婉動人,但神情間卻是十分鎮靜,毫無慌亂之情,那黑衣老人冷冷說道:「你可記得老夫已經饒你幾次了?」那白衣姑娘凝神沉思了一陣,道:「這是第七次了。」

  黑衣老人怒道:「再一再三、再三再四,你已連犯了七次之多,這次是萬萬不能饒你的了。」

  那白衣姑娘搖搖頭道:「你已經放過我六次,這一次不放也不行了。」

  黑衣老人怒道:「為什麼不行?」白衣姑娘笑了笑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已經放了我六次,這次你如把我擒去見那馬總管,我如說了實話,那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黑衣老人問道:「你怎麼知道馬總管?」白衣姑娘道:「我不但知道馬總管,而且還知道你們一共有七個人守這墳墓。」

  那黑衣老人聽得呆了一呆,道:「瞧不出你人小鬼大,竟是早已打聽得清清楚楚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這一個多月來,每當老夫值夜,就遇上你這丫頭,看來你是常來此地了。定然也遇上過其他值夜的人了?」

  白衣姑娘搖搖頭道:「你們七個人,那馬總管不擔值夜之責,我第一次來此拜墓就遇上了你,以後每隔五天探一次,自然次次都是你值夜了。」

  那黑衣老人怒道:「這麼說來,你是存心和老夫過不去了。」

  白衣姑娘道:「那倒不是,只因你年紀大些,為人和藹,每次都不肯捉我,所以我才等到你值夜之時,來此拜墓。」

  那黑衣老人久在江湖之上走動,只因這白衣姑娘年紀幼小,嘴巴又甜,常常說得他不忍出手捉她,是以每次都放她而去,事情一邊,也未放在心上。此刻聽她言詞犀利,不禁心中起了懷疑。

  當下說道:「老夫放了你六次,你可知老夫的名號嗎?」白衣姑娘應道:「當然是知道了。」

  黑夜老人道:「你說說看老夫何姓何名?」白衣姑娘道:「你姓言雙名大鶴,善施飛刀,人稱飛刀言大鶴,你說對是不對?」那黑衣老人只聽得呆了半晌,道:「可是老夫告訴了你?」白衣姑娘搖搖頭道:「你幾時告訴過我了?」言大鶴道:「那你如何知道?」白衣姑娘盈盈一笑道:「這又何難,你守這墳墓,已守了數年之久,左近方圓,誰不知道你言大鶴。」

  言大鶴心中暗道:「這丫頭刁鑽古怪,只怕也是武林中人,今夜是不能再放過她了。」心念一轉,高聲說道:「小丫頭,任你今夜舌璨蓮花,說得天花亂墜,也非得捉住你不可。」

  白衣姑娘道:「我已經再三說明,捉了我與你有害無益,你如一定要和我為難,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言大鶴似是陡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說道:「你好像對這裡的人人事事,都很熟悉,是嗎?」

  那白衣姑娘站起身子答非所問地道:「老前輩,多謝你了,過了今宵,你想見我也見不著了。」

  提起竹籃子,轉身就要離去。言大鶴冷哼一聲,道:「站住!你是束手就縛呢,還是要老夫動手?」

  白衣姑娘搖搖頭,道:「我不能束手就縛。你也不必動手,如果我說出了以前六次的經過,那馬總管決不會放過你。」

  言大鶴道:「每次相見,都只是你和老夫兩人,到時老夫來一個不認帳,你口說無憑,也是枉然。」

  白衣姑娘道:「哼,你可是不信嗎?此刻這附近就有人在暗中偷聽咱們談話。」

  言大鶴目光一轉,道:「那人現在何處?」白衣姑娘伸手指著那青衣少年隱身的草叢說道:「你瞧瞧去吧。」

  隱身在草叢中的青衣少年吃了一驚,暗道:「好厲害的丫頭,原來她早已知道我在此地了。」言大鶴心中半信半疑,瞧了那草叢一眼,喝道:「什麼人,快請出來。」

  哪知語聲甫落,竟然由草叢中緩步走出來一個青衣少年。

  言大鶴心中一震,暗道:「這小丫頭竟然還預先在這裡埋了伏兵。」右手探入懷中摸出兩把柳葉飛刀,暗扣手中,冷冷說道:「閣下什麼人?和這小丫頭怎麼稱呼?」

  青衣少年冷冷的打量了那言大鶴一眼,緩緩應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在下劉五成──」目光一掠那白衣姑娘,接道:「在下和這位姑娘卻是素不相識。」

  言大鶴冷冷說道:「閣下可知道這是什麼所在嗎?」

  劉五成道:「一代仁俠慕容長青埋骨之處,可惜可悲呀。」

  言大鶴聽得莫名所以,問道:「可惜什麼?可悲什麼?」

  劉五成道:「可惜這一片龍脈虎穴的墓地,竟然是一片荒涼,可悲這慕容長青的仁俠風範,死後竟落得如此淒涼,連憑弔之人,也是不多。想他在世之已仁義廣被,濟人苦難,急人之急,如今那些人好像都死光了一般──」言大鶴冷冷接道:「近二十年來,在這片荒涼的墓地之中,慕容長青的塚之前,已有三十六位武林人物授首,我瞧閣下該是第三十七位了。」

  劉五成仰天打個哈哈笑道:「劉某如是害怕,那也不會來了。」

  但聞那白衣姑娘接道:「兩位慢慢談吧,我要去了。」

  銀鈴一般的嬌脆聲音,響蕩在寂靜的夜空之中。言大鶴轉頭看時,那白衣姑娘已到了三丈開外,月光下,只見一線白影,去如流矢,眨眼之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言大鶴望著那白衣姑娘去如流矢的身法,心頭暗生駭然、忖道:「這丫頭好俊的輕功。」只聽劉五成冷冷說道:「姓言的,在下也要失陪了。」

  突然下身一躍,向北跑去。

  言大鶴回過頭來,劉五成已跑出兩丈開外,此人輕身功夫,竟似不在那白衣姑娘之下。言大鶴一抖手,兩把柳葉飛刀閃電射出,分取劉五成背後兩處大穴。劉五成橫裡一閃,避開兩把飛刀,躍入草叢之中不見。這青塚四周,雜林環繞,野草及腰,言大鶴看那人躲避飛刀的身法很快,追之不及,只好停了下來。

  且說劉五成,藉林木草叢掩護,又繞回來路,向正南行去。這時,月光清明,藍天若洗,一陣陣夜風吹來,使人油生寒意,劉五成放腿疾行,片刻間已走出了四五里路,到了一處三岔路口。只見那岔路正中,站著一個手提竹籃,全身白衣的人,月光下衣袂飄飄,正是適才在慕容長青墓前所見的白衣姑娘。劉五成停下腳步,還未來及開口,那白衣姑娘已搶先說道:「劉五成你膽子很大,難道不怕死嗎?」劉五成聽她口氣託大,小小年紀卻是一派老氣橫秋之概,心中又奇又怒,強自忍下,緩緩說道:「姑娘小小年紀,說話怎的如此難聽。」

  那白衣姑娘冷笑一聲,道:「言大鶴沒有騙你,那青塚之前,已有三十六位武林人物授首,你今夜幸脫危難,是因為近幾年來,無人再敢憑弔那座青塚,他們戒備疏忽,那言大鶴又為了顏面,不肯招呼同伴相助,才讓你僥倖脫得此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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