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女捕頭 | 上頁 下頁


  郭寶元右手端碗,左手一伸,扶住了知府的身軀。

  黑衣人道:「快替他灌下姜湯,我已經吸出他身上的寒氣,灌下姜湯之後,再幫他推拿活血,不久就會醒過來了。」說完話,席地而坐,竟然閉目運氣調息起來。

  這時,程夫人已然扶住了丈夫,果然,僵硬的身體,已經開始恢復柔軟,牙齒也開始抖顫起來,似是不勝寒冷之苦。

  劉文長趕來幫忙,緩緩把知府大人放在地上。程小蝶看了黑衣人一眼,接過郭寶元手中的姜湯,幫助母親灌入父親的口中。

  劉文長曲下一膝,扶著程知府的上半身,保持個半靠半坐的姿勢。

  郭寶元已完全騰開了身手,黑衣人就坐在三尺外的地上,而且置身背後,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擊中黑衣人的腦袋。

  如此大意的人,實在少見。

  這反而使得郭寶元疑心重重,不敢出手。

  他不能判斷,這黑衣人是不是在施展誘敵之計,找一個搏殺他們的藉口。

  時光在他思索中溜走。

  直到程知府發出了一聲歎息,郭寶元才霍然警覺。

  原來,程小蝶已暗用運功力,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使得程知府緩過了一口氣來。

  那盤膝而坐的黑衣人,也緩緩站起身子,回頭望了郭寶元一眼,道:「你站著幹什麼?」

  已完全錯過收拾敵人的機會了。郭寶元只好苦笑一下,道:「我在替你護法!」

  看不到黑衣人臉上的表情,但可從他目光中看到一種訝異的感覺。

  「朋友!現在可以說出你的條件了。」郭寶元心中已作了決定,如果能夠做到的事,就幫他完成,這是個可愛又可怕的敵人。

  他舉止幼稚,好象全無心機,但卻有著一身非常可怕的武功,揮手之間,就能取人性命。

  這就有些叫人莫測高深了。

  「好吧!我要你們放掉一個關在廬州大牢的人,要正正式式地無罪釋放。以後,也不准再麻煩他……」黑衣人道:「也不許告訴他這件事情,更不能提起我這個人。」

  「叫什麼名字?」劉文長道:「犯的是什麼案子?」

  「唐明,我不知道他犯的什麼案子,我只希望明天晚上,他能在家裡吃晚飯。」

  「唐明?唐明……」劉文長搖搖頭,道:「記不起這個名字啊!」

  郭寶元也在思索,就是想不起這個人來。

  「案子不會太大,近半年來,幾件重大案情的人犯,都在我記憶之中……」

  劉文長道:「牢裡如若真的關有這個人,我們一定查明釋放。如果,沒有這個人,我們應該如何通知你?」

  「人是被你們抓去的,關入牢中,如果沒有了,那就是你們把他害死了,我不想殺人……」黑衣人的語氣,突然轉趨冷厲,道:「明天!我看不到唐明在家吃晚飯,那就是諸位的不幸了。你這個文案師爺生死……」

  劉文長一呆,道:「這個……」

  「別讓我開了殺戒!」黑衣人道:「開戒了,我就很難再控制自己。」

  飛身一躍,出了花榭,再一個閃身,影蹤頓失。

  郭寶元望著消失的背影出神片刻,歎道:「好快的身法,郭某是萬萬不及了。」

  程夫人扶起丈夫,道:「硯堂冷得難過,我扶他回房休息。」

  郭寶元回頭一笑,道:「夫人請!」

  程夫人嬌弱之軀,如何能扶得起丈夫,換個程小蝶,就輕而易舉

  程小蝶看了郭寶元一眼,似是有話要說,但卻欲言又止地忍了下去。

  劉文長似是被嚇得失去了魂魄,口中一直哺哺自語:「唐明?唐明?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這個人呢?」

  「劉兄!回去吧!知府大人總算有驚無險,死而復生,咱們也可以鬆口氣了……」

  「鬆口氣?郭兄我可是越來越緊張了……」劉文長道:「查不出唐明這個人犯,明天晚上,郭總捕頭就要幫區區辦後事了。」

  他掌理刑案,不知擬判了多少人的死刑,一旦面臨死亡威協時,竟是如此畏懼。

  「劉兄!明天查查再說。唐明的案子不重,放了他就是……」

  「我擔心的是找不到這個人。」劉文長道:「那位黑衣人,敢對知府大人下手,殺劉某自非虛言恫嚇在下了。」

  郭寶元微微一笑,道:「郭某身為捕頭,自不容他任意行兇。如果查不出唐明這個人犯,郭某就調集精銳,全力防範……」

  「能夠防得了嗎?」劉文長道:「他武功高強,身負奇技。郭兄和陳副捕頭,只怕不會是他敵手了。」

  「單打獨鬥,郭某非他敵手。但數十個捕快合力,再加長箭、勁弩,相信可以保得文長兄平安無事的。」

  劉文長沉吟了一陣,定下了心情,起身說道:「也罷!生死由命,任它去吧!」當先舉步行出花榭。

  第二天。劉文長調閱案卷,果然找到了唐明這個案子。

  那是一件竊盜小事,但原告卻是廬州府很有頭臉的大富豪沙九。而且也在唐明身上,找到一塊青翠的玉珮。

  唐明不承認竊盜之罪,說翠玉珮是家傳之物,一直佩帶在身上。但沙九爺卻指認玉珮正是失竊的三件寶物之一。

  還有一件白玉斑指和翠玉釵,三件都是玉器,放在一處。沙九爺收回玉珮,也要追究斑指、玉釵下落。

  沙九在廬州地面上,被人稱九爺而出名。是因為他不但有錢,也很有勢,而且是真正的權勢。沙九爺的女兒嫁給了江西布政使,是比知府大了很多的大官,也是知府大人的頂頭上司。

  只不過沙九爺的女婿主政江西省,廬州是安徽省所管轄。

  唐明只是五年前移居廬州的寡母孤兒,剛到廬州時,唐明也入塾讀書。只是家境日漸沒落,讀不下去了,只好找工作,在一家酒樓中打雜。

  掌櫃的看他聰明伶俐,要他到前堂接待客人,也就是店小二的工作。但唐明不肯,寧願窩在廚房裡挑水洗菜,中午閑下來時,可以看書。

  這麼兩個身份懸殊的人打官司,不用想,也該知道結果了。劉文長問過兩個姓名之後,也未細審,就批交監獄嚴刑追贓,三木之下,整得唐明死去活來,只好認罪招供,供是招了,但卻交不出斑指、玉釵,無法銷案。

  好在沙九爺收回玉珮之後,也未再追究,案子就這樣拖了下來。

  這件案子是沙九爺的手下,直接抓住了小唐明送入公堂。

  所以——

  郭寶元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全是劉師爺一手包辦,程知府也不知道。小案子嘛!像彈彈身上的灰塵一樣。劉文長早已拋置腦後,才一直想不起來。

  誰知道陰溝裡翻船,突然冒出了那麼一個厲害人物,出頭翻案。

  想出了前因後果,劉文長才真的驚出了一身冷汗,知府大人差一點丟了老命,全是他一手造成。不過,他認為自己沒有犯大錯,窮得打雜活的唐明,怎麼會有那樣一塊價值不凡的玉珮?

  以沙九爺的身份,應該不會去賴一個窮小子。就算知府親審,也沒有第二種判法。

  但事情由一個鬼魅一般的江湖高人出頭,就不是情理中說得通了。沙九爺得罪不起,但老命更為重要,自己也有一小疏忽,就是沒有細審案情。其實,審了又怎麼樣?總不能判沙九爺個誣告之罪吧?

  劉文長細作思量之後,最好的辦法是釋放唐明。能使它水波不再起,是上上之策,這就是立刻下令請唐明到公事房見面,而且嚴命手下,是請人,不是帶人。

  唐明在兩個值班獄卒攙扶著入房,一眼之下,使得劉文長血壓升高,頭大如鬥。

  原來唐明雙腿的傷勢很重,重到必須兩個人扶住他,才能行動。

  劉師爺記得唐明入獄,是四個月前的事了,就算被逼供,棒傷也該複元了。但看唐明的傷勢,好像是近日的行刑,一問之下,劉文長不但頭大難消,連心也冷了半截。

  不錯!唐明的傷,是三天前被鞭子抽的,血痕宛然,尚未結疤。事實上,唐明牢中的生活,悲慘至極,監獄中人,一直想追出斑指、玉釵。十天半月,就把唐明揪出來,刑求逼供一次。

  唐明坐了四個月的牢,已經刑求八次,說是坐牢,其實四個月全在養傷,整個人已被折磨得骨瘦如柴。

  劉文長搖搖頭,使神志清醒一些,離開座位走向唐明,低聲道:「小兄弟!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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