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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方兆南暗暗忖道:梅絳雪女扮男裝之事,這老和尚已然從她短簡之上看到,只怕她心中定然要惱恨於我。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心中,雖然明明覺著那夜對月締盟之事並非出自心願,而為環境所迫,屈己下從,但潛在意識之中,又不自主的承認梅絳雪是自己的妻子,他心中並沒有很明確的想到,只是一種隱隱的感覺而已,這感覺使他猶豫惶惑,無以自主。

  那褸衣村童似是已看透了方兆南的尷尬之情,忽的嫣然一笑,對大方禪師說道:「哼!你還不是從那短簡之中,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裝,如是早就看出,為什麼早不講呢?」

  她裝了半天聾啞,此刻突然說起話來,自是前功盡棄。

  袖手樵隱冷冷接道:「老夫初見你時,已瞧出你是冥嶽中那穿白衣的女娃兒……」

  梅絳雪舉起衣袖,在臉上一抹,登時抹去了滿臉油污,露出雪白艷紅的本來面目,冷冷的說道:「老樵子就是愛說大話,你既然早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早說呢?專放馬後炮!」

  袖手樵隱怒道:「老夫就是要看你這女娃兒要作何等之事,故意不揭穿你罷了!」

  大方禪師道:「史兄,這位女施主當真是冥嶽中的人麼?」

  袖手樵隱道:「不錯,她不但是冥嶽中人,而且還是自稱冥嶽嶽主的親傳弟子。」

  梅絳雪吃了一驚,暗暗忖道:這老樵子怎的知道?心中雖想開口相詢,但又怕被人頂撞回來,她雖從小在異常恐怖的環境之中長大,耳濡目染盡是血腥殘酷之事,養成一副冷若冰霜,滿不在乎的性格,但她潛在的一點善良人性並未完全消失,而且她究竟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女,對人對事,都還存著好奇之念,是以聽得袖手樵隱說出自己是冥嶽嶽主的親傳弟子之後,心中甚感驚奇。

  大方禪師肅容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萬望史兄勿作兒戲視之。」

  他乃一派宗師之尊,平日早已養成一種威嚴懾人的氣度,此刻正容而言,更覺寶像莊嚴,叫人油然生出敬崇之心,饒是袖手樵隱生性冷僻,也不禁為之氣奪,當下答道:「在下之言,決錯不了,老禪師但請放心。」

  方兆南目睹大方禪師的莊嚴神情,亦不禁為之心折,心中雖想替梅絳雪掩遮幾句,或是用話示意她早些逃走,竟自難以講出口來。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圓睜著雙目問道:「不知史兄何以得知此女是冥嶽嶽主的親傳弟子?」

  他乃做事持重之人,對此等重大之事,更是不肯馬虎,因為一步失錯,不但牽動全局,且將鑄下大錯,樹下強敵。

  袖手樵隱似已被大方禪師追問的有些不耐煩,抬頭望著屋頂,冷冷說道:「昔年四派高手,聯手追剿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哄傳江湖上驚天動地之事,但我史某人卻單人匹馬和那妖婦苦戰了一夜之久,雖然傷在她的手中,但卻未得過一臂助力,自始至終,憑仗我史某個人之力。這女娃兒剛才和我動手時,和昔年那妖婦武功路子完全相同。以此推論,現下的冥嶽嶽主,就是昔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以梭作柬,邀會群雄,無疑已表明身份。這女娃兒年不過二十,所用武功,又和妖婦路子完全一樣,自是那妖婦親自傳授無疑……」

  他心中對梅絳雪的武功,雖甚敬佩,但卻不肯出口讚揚,倏而住口不言。

  大方禪師霍然轉過身去,目注梅絳雪說道:「女施主既然敢來,自是不該再隱密身份,這位史大俠說的可對麼?」

  梅絳雪緩緩舉起右手,解開胸前鈕扣,當眾脫下上衣。

  偏殿中人,大都是在江湖上有著甚高身份,看她當眾解衣寬帶,都不好意思瞪著眼看,大方禪師低宣一聲「阿彌陀佛!」首先別過頭去,群豪隨著轉臉旁顧,只有陳玄霜瞪著一雙星目,凝神相注。

  梅絳雪動作迅快,眨眼間,脫去了一身襤褸村童的衣著,打開挽在頭上的男髻,抹去臉上油泥,鬆了挽繫在身上的衣袂,片刻間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但見一個亭亭玉立長髮披垂的白衣美艷少女,滿臉冷漠之情,站在偏殿正中,一面舉手理著長髮,一面淡然說道:「對了怎麼樣,不對又怎麼樣?」她在數十個高手重重圍困之下,竟然氣定神閒,毫無驚懼之情。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說道:「女施主膽氣過人,世所罕見,老衲十分敬佩,目下之人,大都是令師傳梭所邀,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但老衲遍查天下名山大澤,始終未能找出冥嶽所在,不知女施主可否一指去路?」

  梅絳雪冷然說道:「絕命之谷,招魂之宴,愁雲慘霧,有去無還,我瞧你們還是別去的好。」這幾句話,說的毫無內容,虛無縹緲,群豪雖都是久歷江湖的老手,也聽得莫名其妙。

  蕭遙子冷笑一聲,道:「姑娘之言,實叫人難以索解,如再不肯坦然相告,那只有屈留芳駕,為我們帶路了。」

  梅絳雪仍然一臉冷漠,不喜不怒的淡然說道:「你們一定要去送死,但請放心等待,屆時自會有人來接引你們……」她略一沉忖,又道:「絕命無地,招魂有方,你們還有兩個月時間好活。」

  忽聽偏殿側角一人大聲喝道:「鬼丫頭故作驚人之言,老夫就不信世界上,真有這等邪怪之事!」

  群豪回頭望去,只見那發話之人,身著一襲千瘡百孔的破布長衫,身子奇矮,不足三尺,坐在偏殿一角,如非他開口說話,誰也不會注意在那殿角之中,還坐著這麼一位怪人。

  梅絳雪看他長耳垂肩,雙目半閉半睜,塌鼻子,短眉毛,既矮又胖,長像十分醜怪,忽的啟唇一笑,道:「你也要去赴那招魂宴麼?」

  那奇矮之人冷冷說道:「老夫生平最厭看女人的笑容,你說話儘管說話,再要啟唇微笑,可別怪老夫不教而殺。」

  梅絳雪道:「我偏要笑給你瞧瞧,看你怎樣。」

  她手拂長髮,嬌軀側轉,輕啟櫻唇,嫣然一笑。

  她人本生的艷麗絕世,只是平常一臉冷漠神情,看上去尚無什麼動人之處,此刻啟唇微笑,頓覺神情大變,如花盛開,撩人綺念。

  只聽那奇矮老人冷哼,右手微微一揚,梅絳雪笑容突然一歛,一連向後退了數步。

  蕭遙子大聲叫道:「無影神拳!」

  那矮胖之人不理蕭遙子,身子一晃,向前欺進五尺,右手微微一揮,梅絳雪立時又向後退去。她在後退之前,身子顯然先自顫動一下,似是受人重重一擊。

  那矮胖之人,滿臉殺機,緩步向前逼了過來。

  這時,梅絳雪的腳步,已是浮動不穩,身子也搖搖欲倒,玉容慘白,嘴角間汨汨流出血來,只要那奇矮之人,再發出一記無影神拳,梅絳雪非得被震斃當場不可。

  但她生性倔強,雖在生死攸關之間,也不肯流露半點求饒神情,又退了四五步,停下身子。

  方兆南眼看她慘淡容色,和嘴角緩緩滴下的鮮血,心中忽生不忍之情,暗暗忖道:不管事情真偽,我們總算有了夫妻之名,何況她還對我有過數番相救之恩,自是不便坐視不管。當下暗中提聚真氣,準備出手相救。

  只見那矮胖老人,又緩緩舉起手來,向前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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