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絳雪玄霜 | 上頁 下頁
六二


  方兆南勸道:「也許陳老前輩早已預作安排……」他微一沉忖,接道:「陳老前輩,武功絕世,醫術通神,自非無名之人,師妹身世將來不難查出,何苦自找無謂煩惱呢?」

  陳玄霜展顏一笑,道:「你說的也是,像我爺爺那樣高深的武功,舉世也難找出幾個,如果他不是身受內傷,定然要名列一代武學宗師。」

  她天性之中潛在了易喜易怒的兩重性格,再加上年紀幼小,天真無邪,不知收歛,喜怒之情,常常流現於神情之間,使人大感不易捉摸。

  方兆南抬頭看看天色,已是黃昏時分,笑道:「天色已經不早,咱們在此坐息一陣,等候天色入夜,去救我師妹出來,就可離開此處,到名滿天下的西湖去遊覽一番。」

  陳玄霜問道:「西湖好玩麼?」

  方兆南正待答話,陳玄霜又搶先說道:「我知道啦!西湖乃天下有名的風景之區,山明水秀,自然是好玩的地方,咱們快些休息吧!」

  兩人盤膝運息了一陣,待天色初更時分,起身向那山洞所在奔去。

  方兆南白天來過一次,早已把地形記熟,一口氣已奔到那流泉突岩所在。

  陳玄霜自打通「生死玄關」之後,武功大進,雙臂一振,衣袂飄飄而起,瞬間已飛上了突岩,方兆南卻需中途接腳換氣,才能躍登而上。

  待方兆南登上那飛泉之下的突岩時,陳玄霜早已停身在上,飛起一腳,向石壁之上踢去。

  方兆南大聲喝道:「霜師妹不可亂來!」出聲阻止之時,已是遲了一步,但聞砰的一聲,已然踢中了石壁。

  只聽壁間回音嗡嗡,這一腳顯然正踢在石門之上,方兆南心頭有如鹿撞一般,咚咚亂跳,只怕這一腳要踢出一番大禍。

  那知過了半晌,仍不聞有何動靜,心中大感奇怪,舉起右手,輕叩石門,高聲說道:「晚輩已取得九轉生肌續命散,老前輩快請開門。」

  他一連喚了數聲,石壁門既未開放,也未聞有人答應之聲。

  陳玄霜突然插口說道:「也許那老嫗已經傷重死去啦!」

  方兆南心頭一凜,道:「那怪嫗在這石洞之中住了幾十年,都能夠撐得過去,何以會在和自己相約的三月限期之中死去?」

  陳玄霜嗤的一笑,道:「方師兄,人死本來只要一會兒的工夫呀!」

  方兆南久叫石門不開,心中本已懷疑,再聽陳玄霜連番提說,只感背脊之上,陡然升起來一股寒意,打了一個冷顫,自言自語的說道:「那老嫗冷怪無比,如若真的傷重而死,只怕我那師妹也難以逃出她的毒手。」

  他愈想愈怕,不禁火起,飛起一腳踢在那石門之上,厲聲說道:「晚輩並未延誤三月限期,老前輩何以閉門不見?」

  但聞山石嗡嗡回響,顯然這一腳又踢在石門之上,但卻仍不聞石壁之內,有何反應。

  陳玄霜道:「咱們把這石門打開,進去瞧瞧吧!」她說打就打,雙腳齊飛,連踢石壁。

  這一塊石門,只不過有數寸之厚,那裏經得住她連續飛腳猛踢,不足一盞熱茶工夫,已被她踢的裂痕橫生。

  方兆南忽然伸手阻擋住陳玄霜,說道:「那怪嫗擒拿之術,甚是厲害,師妹別著了她的暗算。」

  陳玄霜盈盈一笑,道:「我不怕!」潛運真力,用手一推。

  那石門早已裂痕橫生,吃陳玄霜一推,立時片片破裂。

  她果是膽大無比,方兆南把那怪嫗描繪得如何厲害,她竟仍然不放在心上,一掌拍出,縱身直向那石洞之中躍去。

  方兆南怕她遇上什麼兇險,緊隨她身後躍入山洞。

  忽聽陳玄霜啊喲一聲,嬌軀疾向後退,偎入方兆南懷中。

  方兆南不自覺伸手一抱陳玄霜偎來嬌軀,問道:「什麼事?」

  陳玄霜緩緩由他懷中抬起頭來,說道:「我害怕……」羞怩一笑,住口不言。

  方兆南道:「怕什麼?」定神瞧去,只見那依壁而放的石板之上,橫臥著一具骷髏,除了頭上還餘有一點皮肉,和那長長的頭髮,仍在之外,全身上下各處皮肉都已化盡,只餘下森森白骨,不禁大吃了一駭,叫道:「瑛師妹!瑛師妹……」他在焦急之間,用力甚大,但聞滿洞回音,盈耳盡都是呼喚瑛師妹的聲音。

  陳玄霜緩緩的離開了方兆南的懷抱,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石壁之上,目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臉上,一語不發。

  方兆南大喊了兩聲之後,心情逐漸安定下來,緩步走到那橫陳白骨的石榻之側,低頭一瞧,立時大叫一聲,一跤跌摔在地上。

  在這等星月黯淡的夜中,在這等陰風森森的石洞中,這一聲凄厲的大叫之聲,登時使人毛髮皆豎,只嚇得靠壁而立的陳玄霜全身為之一顫,呆了一呆,才奔到方兆南身側,扶他坐了起來。

  只見他雙目圓睜,滿臉凄厲之容,淚水一顆接一顆滾了下來。

  陳玄霜芳心之中大為之震動,突然回想到方兆南相待自己的諸般好處,一種女性潛在的母愛,發揮了作用。這十幾年歲月之中,她一直把這等先天潛在的誠摯情愛,隱藏在心底深處,沒有機會,使它發洩出來。

  此刻,她卻被方兆南凄厲悲苦的神情,觸發了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愛,忽然間,變得無限溫柔,右手緩緩舉起了一塊羅帕,輕輕的拂著他頰間淚痕,深情款款的說道:「方師兄,你心裏難過了麼?」她生平之中,從未柔情綿綿的勸慰過人,心中雖有著千萬慰藉關懷之言,但一時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方兆南忽然長長一歎,熱淚如泉奪眶而出,道:「我師妹死了!」

  陳玄霜轉頭看去,果見那石榻一旁的角落之中,側臥著一個全身女裝之人,雲鬢散髮,斜靠在石壁之上,全身僵硬,似是早已死去多時,以她身材和衣著看去,年齡決非三十歲以上之人。

  方兆南呆坐了一陣,忽然挺身而起,走到她屍體之旁,伸手抓住她的右臂,搬轉過她的屍體,拂開她亂髮看去。

  原來他忽然想到了也許這死去的女人不是周蕙瑛呢,心念一動,立時起身走了過去,那知拂開她垂首散髮一瞧,登時嚇的向後退了兩步。

  原來那人臉上,早已被人抓的血肉模糊,無法分辨。

  方兆南呆了一呆,突然轉過身子,指著那石榻之上橫陳的白骨,罵道:「你這殘忍的妖婦,三月限期,並未超過,你竟不守信約,害死了我師妹……」他愈罵愈是火大,一腿向石榻之上掃去,但聞一陣嘩嘩之聲,石榻上一具完整的人體白骨,應聲而碎,向四面散飛開去。

  他一腳踢去了那石榻上一具白骨的下半個身子,心中似是仍未解恨,舉手一掌,又向那白骨上半身拂去。

  白骨和一顆肌骨稍存的長髮怪頭,橫飛而起,擊在對面石壁之上,噗噗的響聲之中,夾雜著一陣金鐵相擊的聲音。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一支金光燦爛之物,擊在石壁之上,沒落下去。

  陳玄霜探手撿了起來,說道:「那屍體不見得就一定是你師妹……」

  方兆南道:「這石洞僻處山腹,外面石壁又光滑異常,極難看出破綻,不知此洞之人,如何能找到此處?必然是這老妖物傷勢,自忖必死之時,心中生出殺機,突然下手,抓碎我師妹面骨。」

  陳玄霜道:「難道世上就再無人知道此洞之秘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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