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絳雪玄霜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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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乃生平初次和人動手,想不到連對方人影還未看到,就被人用索繩套住手腕,活捉過去,心中既驚又怒,剛想開口罵他幾句消消心中之氣,忽覺「肩井」穴上一麻,又被人點中了穴道,摔倒地上。 周蕙瑛穴道雖然被點,但神智未昏迷,只覺一隻枯硬的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芳心大感羞急,苦於穴道被點,既難開口喝罵,又無法逃避他人的搜摸,羞急得熱淚泉湧而出。 最妙的是她摔倒的姿勢,背人而臥,除了可見一個枯瘦有如鳥爪般的怪手,在她身上到處搜摸之外,連對方面像如何,也無法看到。 忽然,那隻枯瘦的怪手,搜摸到她前胸之處,突然停下來,手指輕輕一劃,周蕙瑛衣衫,立時應手裂開了一道半尺長短的裂口。那人手指所用力道,恰當至極,不輕不重剛好把她衣服劃開,卻一點也未傷到肌膚。 周蕙瑛心中很明白,那怪手停留之處,正是父親要她轉交西湖棲霞嶺垂釣逸翁林清嘯之物存放之處。周佩在交她此物之時,曾經再三諄諄相囑,要她妥為保管,現下被人取去,叫她如何不急。 但覺那枯瘦的怪手,緩緩取去黃綾小包,緊接著耳際響起嘶嘶之聲,顯然那人已打開小包…… 大約一盞熱茶工夫之後,周蕙瑛突覺自己被點穴道之上,被人一推,登時血脈暢通。 她暗中運氣一試,覺出穴道已解,正待挺身坐起,忽聽身後響起一個尖銳冷漠的聲音說道:「女娃兒,你如想藉機會逃走,我就捏碎你全身關節骨骼,要你嘗試一下世上最慘酷的苦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留在這裏,陪我一輩子。」 這幾句話,說的陰氣森森,聽得周蕙瑛呆了一呆,道:「你不把東西還我,要我走我也不走!」說著話,轉頭向後望去。 一瞧之下,驚得她全身一震,趕忙閉上眼睛,心底寒氣上冒,頭上冷汗直淋。 原來那人形狀的醜怪,不但是見所未見,即使做夢也是難以想到。只見他髮長數尺,全身赤裸,仰臥在一塊大青石上,臉上疤痕交錯,自小腹以下,肌肉都已乾枯不見,只餘下幾根森森白骨的架子,左臂軟軟的垂著,單餘一條右臂能動,握著一幅黃綾繪製的圖案。 那怪人似是已瞧出周蕙瑛驚恐之情,忽然輕輕歎息一聲,柔聲說道:「女娃兒不要怕,四十五年前,我也和你一樣的美麗,也許比你更美一點,不知有多少自負才貌的男孩子,拜倒在我石榴裙下……」 周蕙瑛睜眼瞧了一下,打了一個寒噤,接道:「當真有這事麼?」她乃天真未泯之人,目睹她醜怪之狀,如何肯信她之言,不加思索的就問了一句。 長髮怪人怒道:「難道我還騙你不成?」忽又輕輕一歎,道:「這也難怪,像我眼下這等醜怪面目,別說你不肯信我之言,就是換了別人,只怕也難相信,可是,我說的話,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她似是勾起凄涼的舊事,黯然長歎又道:「其實,一個人生的醜怪與美麗,又有什麼區別呢?縱然生前美如嬌花,但死後又能給人世間留些什麼?還不是一堆白骨。」 周蕙瑛聽她說話聲音,愈來愈是謙和,不覺膽子壯了許多,接口問道:「老前輩為什麼會被人加害囚禁這石室中呢?唉!你在這等陰暗潮濕的地方,渡過了很多年的歲月,真是可憐。」 長髮怪人突然冷笑一聲,道:「我被人用一種慢性的化肌消膚毒藥,塗在身上,囚居這石室之中,熬受著世界最慘酷的化肌消膚之苦。不過,害我的正兇,已經被我殺了,總算稍出胸中之氣,如果我沒有遭人暗算,落得這般下場,哼!那就不知道我還要殺多少人了。」 周蕙瑛聽她口氣突然間又變得冷峻異常,夜暗之下,隱隱可見她雙目中閃動著惡毒的光芒,不禁心頭暗生凜駭,忖道:這人忽喜忽怒,性格叫人難以捉摸,怎生想個法子,和師兄早些離此才好。 她心念正在轉動之際,忽又聞那怪人長長歎息一聲,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早來幾年呢?」此話問的大是突然,但聲音卻甚柔和。 周蕙瑛聽得怔了一怔,道:「這石洞深在山腹之中,平常之人,如何能到?再說,我們也不知道這石洞之中囚居有人……」 那怪人拿著黃綾圖案的右手,突然向後面石壁之上一推,但聞嚓的一聲,一陣涼風迎面拂來,耳際間水聲潺潺,迎面露出一片天光,繁星閃爍,室中景物清晰了不少。 周蕙瑛側頭望去,只見方兆南伏地而臥,左臂圈掩臉邊,剛好把目光遮去,難見室中景物,心中甚是驚奇,暗道:這怪人只留下一條右臂,但她點穴手法的巧快,縱是雙臂齊全之人,也難有她這等高強的本領,隨心所欲的點中人穴道不算,而且能在一瞬之間,連點中數人數穴道,對方摔倒的姿勢,以及腿臂的放置,似乎都在她計算之中。 她幼隨父母,習練過點穴之法,是以,一望之下,立時看出方兆南被人同時點中了數處穴道。 那怪人望望天上星辰,道:「現下已是五更過後時分,再等片刻,天色就亮了,如你們能早來幾年,我腿上肌肉尚未被毒藥化去,那該多好,可是現在晚了,縱然我再能熬上幾月,只怕也來不及了。」她自言自語,盡說些心中之事,周蕙瑛如何能聽得懂,愕然相顧,接口不得。 突然間,夜色中傳來了一聲呼喚「媽媽」之聲,其聲清脆,如鳴珮鈴。 那長髮怪人低沉的歎息一聲,道:「你回來了?」 周蕙瑛奇道:「怎麼?老前輩還有位女兒在這裏麼?」 長髮怪人笑道:「嗯!不錯,你可要看看我的女兒麼?」 周蕙瑛暗暗忖道:你女兒如能從壁間石洞爬了進來,想那外間定有容人著足之處,我和方師兄大概也可以爬得出去。心中盤算著主意,口裏卻笑著接道:「既然有位姐姐在此,最好能請她出來和晚輩等見上一面。」 長髮怪人右臂向洞外一探,取進來兩個又白又大的雪梨,緊接著響起一陣鳥羽劃空之聲,眼前白影一閃,在那長髮怪人仰臥的青石榻旁,驟然間,落了一隻罕見的高大白毛鸚鵡,雪羽在夜色中閃閃泛光,兩隻圓大的眼睛,不停的轉動張望。 周蕙瑛生平未見過這等高大的鸚鵡,心中甚是喜愛,不自覺伸手去撫摸了一下。 長髮怪人道:「這就是我的女兒,你看她可愛麼?」 周蕙瑛歎道:「這鳥兒當真是好,老前輩定是花費過不少心血,調教於牠了。」 長髮怪人道:「我自被人囚禁這石洞之後,就只有這白鸚鵡與我作伴,唉!如非這隻鳥兒,我早就餓死在此地了。」 周蕙瑛忽然想到師兄仍被點著穴,伏臥在地,輕咳一聲,壯著膽子說道:「我們師兄妹被人所迫,無意闖入此地,老前輩和我們無怨無仇,不知……」 長髮怪人笑道:「你可是要我解了那男娃兒穴道,是麼?」 周蕙瑛道:「老前輩武功淵博,就是解了我師兄穴道,我們也逃不了。」 長髮怪人笑道:「除非我願意讓你們離開此地,要不然你們絕難離開這石洞一步。」說著話,一揮瘦若鳥爪的右臂,向方兆南身上拂去。 方兆南長長吁一口氣,霍然坐起身子,目睹師妹無恙,先放下了一半心事,轉臉看到石榻上仰臥之人醜怪形態,不禁心頭一跳,但他究竟是有著江湖閱歷之人,微感驚震後,立時恢復了鎮靜。 那長髮怪人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緩緩由兩人臉上掃掠而過,問道:「你們今生是否還想要離開這陰暗的石室?」 此人喜怒無常,說話神情,忽而柔婉和藹,慈愛可親,忽而陰森冰冷,聽得人心生寒意。 方兆南側目望了師妹一眼,答道:「請恕晚輩拙笨,不解老前輩話中含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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