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寒梅傲霜 | 上頁 下頁
一五七


  老人笑道:「小老兒倒不是想多拿銀子,只怕三位不耐久等。」

  秋傲霜道:「要多久時刻?」

  老人道:「總得個把時辰。」

  秋傲霜一揮手,道:「幹活兒吧!愈快愈好。」

  在他倆說話之時,扛秋露已去敲隔壁一間屋子的門。

  那茅草屋的簷下挑著一塊布簾和一盞熄火的油紙燈籠,八成是個野店。

  老人叫道:「姑娘別敲啦!深更半夜有誰敢開門,待小老兒走後門給你叫一聲吧!」

  那老人說完之後,就從鐵匠鋪的後門走了出去。

  須臾,野店的門開了,一個中年婦人,滿面驚惶、直楞楞地望著門外的三位不速之客。

  江秋露溫和地說:「大嫂!別吃驚!咱們是過路的,要在隔壁鐵匠鋪裡換馬掌鐵,歇歇就走。」

  中年婦人強笑著說道:「姑娘!荒村野店,睡沒好房,吃沒好酒,那裡能接待三位貴客……」

  江秋露已一步跨了進去,接口道:「咱們不吃不睡,沏上一壺熱茶就行,茶葉用最好的,茶壺、茶盅洗淨點就行啦!」

  那中年婦人連聲應是,將堂屋內一盞五股蕊的油燈點燃,忙著燒火沏茶去了,隔壁鐵匠鋪裡升火拉風箱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堂屋內兩張八仙桌,幾條長板凳,設置簡陋已極。多年的油垢、塵埃,使桌、椅都變成了黑色。

  秋傲霜坐了下去,不禁微微一皺眉,長板凳冷冷、硬硬,油垢好像還粘衣衫,那中年婦人沏出來的茶要能喝下肚不反胃,那才是怪事。

  鐵匠鋪的半百老人在野店門口探了探頭,道:「三位打那兒來的?」

  秋傲霜瞟了他一眼,道:「徐州府。」

  老人道:「一路馬不停蹄麼?」

  鳳吟輕叱道:「老人家!幹活兒去吧!在這兒嚕嗦個什麼勁兒!」

  老人陪著笑臉,道:「不是小老兒嚕嗦,三匹牲口十二蹄,倒有九隻蹄掌見了血,雖是畜牲,也得愛惜,三位還是多歇會兒吧!」

  江秋露冷笑道:「怎麼著!你在為馬兒打抱不平?」

  老人道:「姑娘會錯意啦!馬兒是三位化銀子買的,愛怎麼處置都行,只是見血的蹄掌可難釘得上掌鐵,小老兒即使狠狠心,咬著牙根釘上去,半路上還會掉下來,那就耽誤三位的行程啦!」

  秋傲霜道:「那該怎麼辦?」

  老人道:「小老兒已吩咐徒弟在熬姜水,將見血的馬蹄泡一泡,再抹上一層上好的香油,掌鐵釘上去就不會掉啦,只是要多耽誤一些時間。」

  秋傲霜道:「又得耽誤多久?」

  老人道:「這時候約莫戊初,呃……子正光景,三位就可以上路了。」

  秋傲霜道:「要等兩個時辰麼?」

  老人道:「這是沒有法子的事,小老兒儘量求快就是。」說罷,不待回話,就走開了。

  江秋露道:「這老傢伙心腸挺好,幹活兒也細心,就是嚕嗦了一點。」

  鳳吟笑道:「上了年紀的人多半嚕嗦。」

  說到這裡,中年婦人已沏好了茶送上來,意外得很,茶壺、茶盅都十分潔淨,託盤是紅漆描金,十分講究。八成是一副上等景德窯的茶具。

  茶葉也不壞,香氣撲鼻,這使得秋傲霜煩燥的心情稍微鬆弛了一些。

  三個人默默地喝著茶,鳳吟忽然咦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希奇古怪之事。

  江秋露忙問道:「怎麼了?」鳳吟沒有回答,卻往桌子角上指了一指。

  原來那張八仙桌缺了一角,痕跡很新,像是刀削的。桌面足有三寸來厚,切口不留一根木絲,光坦整齊,不但需要一把好刀,也需要深厚之力,這一刀不是出自常人之手。

  江秋露和鳳吟二人怔怔地望著秋傲霜,而他的目光卻在搜索地面。

  地面是泥土的,由於經年累月地踐踏,比石板軟不了多少,秋傲霜終於發現了一個三角凹痕,那一定是桌子角被刀削落地面時撞擊的。

  秋傲霜蹲下去,用手指戳戳地面,堅硬如石,他逐漸加力,當內力使到三成時,地面才被他的手指戳得稍稍下凹。

  他沉吟了一陣,又抬起頭來察看屋頂,一片茅草,別無所見。

  然而他的目光卻一不銷瞬地投注在那一遍茸茸的茅草中。

  這可將江秋露和鳳吟二人弄糊塗了。

  秋傲霜突地長身而起,探手一抓。

  待他重新落座,手掌攤開來時,卻多了一塊三角形的木頭、正是八仙桌上被利刀削去的那一角。

  江秋露拿過去和缺口一比,嚴絲更合縫,一點兒空隙也沒有。

  秋傲霜悄聲道:「在我們來此之前,曾有高手在這兒停歇過。」

  江秋露喃喃道:「怎見得是高手?」

  秋傲霜道:「刀削落桌子角,那塊小木頭撞凹了地面,反彈射進屋頂茅草之中,這一點功力可要練上幾年才成。」

  江秋踩螓首微點,道:「的確有些火候,那傢伙因何要在這荒村野店耀武揚威?」

  秋傲霜冷冷道:「誰知道?」

  鳳吟插口道:「何不叫那婦人出來問問。」

  江秋露道:「對!待我去套套她的口氣,鳳吟!你也到隔壁鐵匠鋪去瞧瞧。既然有能人高手先我們來此,就得防備點。」

  一個走前,一個走後,二人分頭而去。

  秋傲霜仍坐在原處,神情鎮定地喝著熱茶,似乎不關心這擋子事。

  不多一會兒,江秋露去而複回,滿面孔凝重之色,壓低了聲音說道:「就在一個多時辰以前,有五個大男人在這兒坐了片刻。」

  秋傲霜道:「都是什麼模樣?」

  江秋露道:「婦人說不上來,只知道帶刀的那個約莫五十多歲。」

  秋傲霜道:「婦人可知道那帶刀的因何要出刀削出桌角?」

  江秋露道:「婦人說,那帶刀的似乎在向一個瘦瘦的傢伙發脾氣,他們要去江州,瘦子卻帶錯了路,那帶刀的吼著道:『在這種節骨眼上你還犯錯,再犯錯你的腦袋就和這桌子一樣要分家啦!』然後,他們問明瞭小路,連茶都沒有吃,就走了。」

  秋傲霜道:「帶刀的五旬老人怕是『金刀』杜桐邨……」

  江秋露飛快地接口道:「瘦瘦的豈不是『七星指』蔡錦堂?」

  秋傲霜點點頭道:「錯不了!」

  江秋露惶然道:「從金陵到江州,可不是走這條路呀!」

  秋傲霜道:「也許他們在暗中也到了徐州。」

  江秋露道:「現在是從徐州趕到江州去?」

  秋傲霜嗯了一聲,道:「看樣子,他們處心積慮地要趕在咱們前頭,四條腿輸給兩條腿,那可不像話。去催催鐵匠鋪的老頭兒,別管馬匹蹄掌是否見血,釘上掌鐵就行,咱們趕一程是一程,到時馬不能走,大不了下馬用腿跑……」他的話沒有說完,江秋露已飛快地走了出去。

  她去得快,回來得也快,滿臉訝色地問道:「鳳吟呢?」

  秋傲霜道:「不是在鐵匠鋪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