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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秋傲霜離開西城,直奔樓東,登上了「正陽酒樓」。

  鳳吟一人坐在梯口一副座頭上,正在焦灼地左顧右盼,一見秋傲霜來到,不啻見到救星,緊蹙的眉尖一舒,輕笑道:「副宮主?……」

  秋傲霜一揚手,止住了她的話,放低了聲音說道:「此地人品複雜,你休要如此稱呼。」

  鳳吟面有難色地道:「那麼……」

  秋傲霜接道:「休說閒話,快傳小二結帳。」

  她來時不是用飯時刻,只用了兩盤乾菜,一壺酒,所費不過三分銀子,秋傲霜付了賬,和鳳吟走下了「正陽酒樓」。

  鳳吟問道:「咱們要上那兒去?」

  秋傲霜道:「隨我來。」

  二人來至一條僻靜的小巷,秋傲霜這才停下身來說道:「鳳吟!從現在起,你跟在我身邊作事,沈姑娘已經答應了。」

  鳳吟一愣,道:「那是婢子的福氣。」

  秋傲霜道:「鳳吟!你立刻過江一趟。」

  鳳吟道:「副宮主有何差遣?」

  秋傲霜道:「江浦鎮東頭有一家『順風客棧』,那兒住著一位閻老爺,你去傳信,就說我約他今晚亥初,在對岸江邊一見。」

  鳳吟道:「婢子記得……」

  頓了一頓,又問道:「婢子傳言之後,再去何處會見副宮主?」

  秋傲霜道:「你就耽在那位閻老爺處,晚間與他同來江邊。」

  鳳吟柳眉一皺,道:「那閻老爺多大年紀了?」

  秋傲霜道:「你這丫頭別想得太多,本副宮主派去的人,那位閻老爺縱然色膽包天,也不敢對你輕薄無禮的,快點去吧!」

  鳳吟福了一福,道:「婢子遵命。」說罷疾步轉身而去。

  秋傲霜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之後,才飛快地離開了那條僻靜小巷,直奔南城。

  只不過盞茶光景,杜府門前的那一對張牙舞爪的石獅已在望。

  秋傲霜步履一緩,神定氣閑地步上石階,揚手在銅環上輕敲三響。

  角門打開,一個大漢探頭問道:「何人叩環?」

  其實,在他一探出腦袋之際,就已認出了來人是秋傲霜。

  秋傲霜抱拳微微一拱,道:「在下秋傲霜,有要事前來拜見杜爺。」

  秋傲霜會來,委實使那大漢吃了一驚,秋傲霜會如此客氣,更是使他大感意外,兩顆眼珠滴溜溜地在秋傲霜身上轉,一時竟然答不上話。

  秋傲霜又是一拱手,道:「有勞通稟,在下階前靜候。」

  那大漢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道:「待小人打開大門恭迎秋副宮主的大駕。」

  秋傲霜輕笑道:「不必勞神,待在下從角門而進就是。」

  一弓身子,從角門走了進去。

  門上並非只有那一個應門的大漢,在他和秋傲霜一應一答之際,其餘的人已飛快地走告了杜府的總管「七星指」蔡錦堂。

  秋傲霜方一走進角門,蔡錦堂已迎了出來。

  蔡錦堂對秋傲霜深懷戒備,遠距二十步之處停下,一抱拳,道:「秋副宮主久違了。」

  秋傲霜含笑拱手道:「在下要見杜爺煩蔡總管通報一聲。」

  蔡錦堂不禁心頭暗動,秋傲霜如此和悅可親,倒是他不曾想到的。

  心念暗轉,認定秋傲霜必定暗中弄詭,因而冷冷然說道:「杜爺年邁體弱,經過諸番不順心事之刺激,業已臥床數日,秋副宮主若能不打擾杜爺的靜養,杜府上下人等都將感戴無涯。」

  秋傲霜驚道:「杜爺貴體違和麼?」

  蔡錦堂道:「若是杜爺無病,蔡某人怎敢信口雌黃?請秋副宮主不疑是幸。」

  秋傲霜道:「那麼,在下更該去看看杜爺了。有勞蔡總管前面帶路。」說罷,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蔡錦堂雙臂一張,攔住秋傲霜的去路,道:「秋副宮主今日來意究竟為何?」

  秋傲霜道:「拜見杜爺,有事相談。」

  蔡錦堂道:「蔡某不信。」

  秋傲霜笑道:「這也難怪,在下前此曾經冒犯杜爺,今日是專程負荊請罪而來。」

  蔡錦堂雙眉一挑,沉聲道:「蔡某仍是不信。」

  秋傲霜道:「如何才能使蔡總管深信不疑?」

  蔡錦堂咄咄逼人地說道:「除非秋副官主解下佩在腰際的四絕劍。」

  秋傲霜道:「蔡總管不覺得這種要求,有些過份強人所難麼?」

  蔡錦堂道:「若不解下佩劍,休想見到杜爺。」

  秋傲霜道:「蔡總管以為能夠力阻在下直趨內宅?」

  蔡錦堂道:「身為部屬,自當為維護主子克盡全力,雖殺身殞命也在所不計。」

  秋傲霜大拇指一挑,道:「真有豪氣,可惜只是匹夫之勇。」

  蔡錦堂道:「何謂匹夫之勇?」

  秋傲霜道:「在下今日上門,連應門大漢都是打拱作揖,面含微笑,蔡總管一生閱人無算,應該看得出在下神態已與前迥異了。」

  蔡錦堂一時間不禁瞠目結舌,委實,秋傲霜今日的神態和顏悅色,眼無淩芒,眉無傲氣,與前判若兩人。

  秋傲霜又是一拱手,道:「有勞蔡總管代在下通稟一聲如何?」

  蔡錦堂籲出一股長氣,一擺手,道:「請秋副宮主大廳待茶。」

  秋傲霜道:「不敢!在下廳中靜候杜爺召喚。」

  昂首闊步,進入大廳之中,在一副偏座上安然坐下。

  僕童獻茶已畢,秋傲霜但覺大廳四周步履紛至遝來,顯然是那蔡錦堂心中仍然存疑,已調派重兵將這大廳圍困起來。

  秋傲霜神態自若,似乎全然不覺。

  約莫過去一盞茶光景,蔡錦堂進入大廳說道:「杜爺聞聽秋副宮主前來,雀躍萬分,病勢無形減卻三分,雖扶病也要前來大廳接待秋副宮主,目下正在淨面整衣,請稍候。」

  秋傲霜肅容道:「如此倒教在下悚惶不禁了。」

  蔡錦堂道:「方才蔡某言語冒犯,尚祈原宥。」

  秋傲霜呵呵笑道:「那裡話!請罪的該是在下。」

  蔡錦堂乾笑了一聲,未再答話,而他私心中卻如風車般連連打轉,秋傲霜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令他如何也猜不透。

  驀地,大廳之外傳來重重地一咳。

  秋傲霜聞咳起身離座,方一轉身,那「金刀」杜桐邨業已進入了大廳。

  杜桐邨目光炯然,面色紅潤,所謂染病臥床,顯系託辭,他進入大廳之後,兩道炯然目光逼注在秋傲霜面上,一不稍瞬。

  秋傲霜深深一揖,道:「杜爺扶病賜見,小侄真是擔待不起。」

  杜桐邨步履穩健地前行數步,抬手虛空一托,道:「賢侄免禮……」

  語氣微頓,在秋傲霜對面落座之後,白眉一掀,接道:「賢侄今日神情大異往日,頗令老朽不解,也令老朽不安。」

  秋傲霜恭聲道:「杜爺!小侄曾數度冒犯,懇求看在先父薄面,不與小侄計較。」

  杜桐邨面無表情,冷然問道:「賢侄此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秋傲霜道:「句句出自肺腑。」

  杜桐邨道:「因何有此一變?」

  秋傲霜道:「小侄突然發覺,往日冒犯杜爺,都是出於旁人的挑唆所致。」

  杜桐邨突地放聲大笑,道:「哈哈!聽賢侄如此說,老朽的病也不禁霍然而愈了……」

  語氣微頓,放低了聲音接道:「賢侄近來可好?」

  秋傲霜道:「託福粗安……」目光向左右一瞥,放低了聲音接道:「小侄今日前來是有要事稟報,請杜爺摒退左右,若是對小侄生疑,可叫蔡總管留下。」

  杜桐邨笑道:「這是那裡話?!賢侄看得起老朽,老朽何疑之有?」

  揚手一揮,道:「錦堂!從人悉數退下,由你在廳外把守,任何人不得私自竊聽老夫和秋賢侄的談話,違者殺無赦。」

  蔡錦堂恭聲應是,率從人退出,並緊閉大廳前後左右之門。

  杜桐邨道:「賢侄大可暢所欲言了。」

  秋傲霜道:「小侄近日探得一項消息,那是有關於先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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