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寒梅傲霜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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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梅淨了手臉,喝了杯熱茶,托腮沉吟了一陣,眼看雞已三唱,才熄燈上床安歇。 辰正,一輪套車送走了銀翠。八蹄剛剛走動,「高升客棧」就走進來一個豐神俊逸的少年,原來他就是那位舉止斯文的朱星寒。 他從飄蕩的車簇中看見一幅粉紅羅裙,情知是個女的,不免多看了幾眼,湊巧店家站在門口,見他目送套車,以為他迷上了車廂裡的紅粉佳人,因此討好賣乖地說道:「相公,車上佳人不壞吧?」 朱星寒緩應道:「何家的寶眷?」 那店家嘿嘿笑道:「朱相公!那是秦淮河上的名妓銀翠姑娘啊!」 朱星寒心頭一動,微笑道:「聽說這粉頭是金陵聞人杜桐邨杜老爺的老相好!怎麼還會到這客棧來出局?若是被杜爺知道了,豈不要攪翻醋罎子?」 店家壓低了聲音道:「十個娼家有九個無底洞,有銀子她們還不想賺麼?不過,這銀翠姑娘今早是從『合』字大院那個江湖相士的耳房走出來的,這可就有點邪門了……」 朱星寒心頭又是一動,忙問道:「那個相士?」 店家以一付不屑的語氣說道:「叫什麼黃大仙,相公八成不認識他,憑他那副髒相,就不像是花得起錢的豪客,即使有銀子,姑娘也會嫌他臭啊!」 朱星寒道:「那銀翠姑娘是那姓黃的相士昨夜叫來的麼?」 店家搖搖頭,道:「昨晚小人睡得很早,可不太清楚……」語氣一頓,目光盯在朱星寒臉上,接道:「相公昨晚上未回麼?」 朱星寒道:「和一個朋友多喝了兩杯,就在那兒歇下了。」 店家神情凜然,悄聲道:「相公,昨晚西廂上房鬧賊,不知道那位爺們賞了他一蓬牛毛鋼針,四仰八叉地躺在廊簷下,天亮才讓掃院子的長工看見,府裡派來的勘驗官兒剛走哩!」 朱星寒疾聲問道:「那賊子的屍體呢?」 店家道:「也被勘驗的官兒帶走了!」 朱星寒極欲知道昨晚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情,就也不再和那店家閒聊,疾步向西廂上房走去。 辰正光景,日頭已升得老高。然而反手這一順邊上房的門戶都關得緊緊的,似乎一個個都還在安枕高臥。驗屍的吵鬧聲竟然沒有驚動他們。 朱星寒先回到自己租賃的上房,冷眼一掃,一切如舊,昨夕無人來過。 他稍一躊躇,又疾步走了出來,來到佟月梅住的那間屋子門口,舉手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想必佟月梅早已起身,房門剛一敲響,就聽她低聲問道:「何人?」 朱星寒回道:「在下朱星寒!」 佟月梅道:「門未上閂,少俠請進!」 朱星寒推門而進,見佟月梅業已穿著整齊地端坐在靠椅之上。 佟月梅那雙秀目向朱星寒一瞟,輕聲問道:「少俠昨夕徹夜未眠麼?」 朱星寒輕嗯一聲,點了點頭,然後一翻眼皮地道:「昨晚這兒有事?」 佟月梅點點頭,擺手示意朱星寒坐下,又為他斟上一杯熱茶這才將昨天下午一直到半夜三更所發生的事故一一說出。 朱星寒在聆聽當中,一忽見攢眉,一忽兒瞪眼,神情中透出無限驚疑之色。 待佟月梅一口氣說完之後,朱星寒喃喃道:「有了三件令人疑惑之事……」 佟月梅忙問道:「那三件?」 朱星寒豎起一根指頭緩緩搖晃著說道:「這頭一件,黃山老人畢生未娶,絕無後代,那個名叫黃解語的女子顯然是借名頂替。」 佟月梅咋舌道:「有這種事?我可親眼看到那女子拿出來黃山老人的遺墨哩!」 朱星寒搖頭說道:「要想得到黃山老人的遺墨並非絕不可能之事,在下敢肯定說一句,遺墨容或不假,那女子的身份卻是偽的。」 佟月梅蛾眉微蹙,喃喃道:「那麼?黃解語?……哦……」 從他那一聽低呼中,顯示他已然有所穎悟,因而佟月梅連忙問道:「少俠想到是誰了?」 孰料朱星寒卻搖搖頭道:「佟姑娘!這怎能猜得到呢?」 佟月梅知朱星寒是支吾之辭,卻又不便再追問下去。 朱星寒又道:「第二件事就是那個姓黃的相士,此人也大有來頭。」 佟月梅輕噢了一聲,道:「少俠!你……」 朱星寒顯然不願她提出疑問,連忙又伸出三根指頭搖了搖,道:「這第三件……」語氣微頓,壓低了聲音接道:「據在下所知,那位蕭姑娘出身名門教養不惡,怎會用那種下九流的手法去對付秋傲霜?」 佟月梅道,「那是千真萬確的事!」 朱星寒仰頭望著屋樑,語氣喃喃地道:「怪事?那種亂性藥也不是正經姑娘家所能夠帶在身邊的東西啊!想不透!想不透……」 他在思索蕭月梅,佟月梅卻在打量他,同時輕言細語地說道:「看少俠一身塵土,昨晚這一個來回想必跑得不近。」 朱星寒回過神來,漫應道:「不近可是也不算遠,來回不過三百多裡!」 佟月梅道:「過江了吧?」 朱星寒模棱兩可地笑道:「姑娘真是生就一雙慧眼!」 佟月梅目露鋒芒,壓低了聲音說道:「少俠尾隨那夏火蓮之後,可有收穫?」 朱星寒微微一怔,道:「佟姑娘!你真是追問得緊哩!」 佟月梅道:「如事關緊要,應秘而不宣,少俠可以拒不作答,我絕不怪你!」 朱星寒笑道:「如此一來,在下倒不能不答了!」語氣一頓,接道:「此行雖然不虛,卻也收穫不大。只不過對秋傲霜目下境況稍稍瞭解了一點。」 佟月梅追部道:「能夠見告麼?」 朱星寒道:「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之事。單飛宇命秋傲霜殺掉杜桐邨,秋傲霜一擊未成,受了蕭月梅七七四十九日不得動劍之約,是以修書著夏姬火速趕返『擎天宮』向單飛宇覆命,並請示該如何應變,在下所知就是這麼多了!」 佟月梅笑道:「想必少俠昨夕夏火蓮落店之際偷拆了她身邊的書信吧?」 朱星寒面上一熱,道:「又被姑娘猜到了!」 佟月梅突然笑容一收,凝聲道:「我曾與夏火蓮二度交手,劍術不惡,也頗富機智,那封機密書信必定是貼身攜帶,少俠是如何得手的?」 被她這一問,朱星寒不禁面紅筋脹,呐呐地答不上話來。佟月梅輕笑道:「在偷拆書信之前,必得先行竊玉偷香,以少俠一表人才,博得那夏火蓮青睞,當是意料之中事……」 朱星寒面色倏然一沉,怒叱道:「請姑娘住口!」 佟月梅也沉得自己言辭稍嫌過份,不禁神色訕然,道:「請少俠不必發怒,我不說就是!」 朱星寒背轉身軀,冷聲道:「姑娘想必是見在下面紅,所以就猜測在下與那夏火蓮作了暖昧之事,實際上在下耳熱之原因,是由於在下在夏火蓮睡臥的房中用上薰香,頗感自恥……」 佟月梅輕呼了一聲,道:「少俠!請恕我方才失言之罪!」說著,又繞到他身前,深深斂任一福。 朱星寒也連忙拱手回禮,道:「不敢!不敢!」 佟月梅端正了身子,肅容說道:「月梅前來金陵只不過為了要殺秋傲霜為父報仇,目的單純之極,事成他死,事敗我亡。想不到如今卻陷入了極為複雜的局面。請問少俠,月梅該如何自處?」 朱星寒道:「四個字……靜觀其變!」 佟月梅道:「那要等待多久?」 朱星寒籲了一口氣喃喃道:「也許十天半月,也許……」語氣一頓,接道:「姑娘請稍歇,在下要上『合』字大院走走……」 佟月梅:「可是去找那江湖相士?」 朱星寒漫應了一聲,人已走出佟月梅的那間上房了。 「合」字大院住的都是販夫走卒,睡得早,也起得早,這時已是辰巳之交,院子裡靜悄悄的,住店的人大多數都已出門了。 朱星寒剛一跨進堂屋的門檻,店家就迎上來問道:「相公要找那位爺們?」 朱星寒道:「聽說這兒住著一個高明相士黃大仙,我要會他一會。」 店家向內一指,道:「正面第三間,相公請進,只怕他這個時候還沒起身哩!」說罷!就要領先帶路。 朱星寒一揮手,道:「你歇著!我自己會去找他。」 來到第三間屋門口,朱星寒在房門上輕彈了兩下。 房內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請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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